短短的一月之内,却是不知道多少次的拒绝。
一瞬间,天旋地转,陈世初强压住胸口处那欲往外喷的血腥之气,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却如同一个将死之人。
“弟弟!”陈雅芝早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不对,欲传大夫。陈世初却只是轻轻摆手。
他不想在最后一刻,都做一个让她瞧不起的男人。
“母亲,父亲,这可怎么办啊。”陈雅芝急得搓起了手中的帕子,“外头的人,此刻正等着我们宣告南斋成为我们的儿媳呢。这会子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要将这件事的始末都同外人说起吗?”
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闹到现在这步,竟然丝毫都收不了场。
秦南斋,铁定了心说了“不愿”,此刻他们即便是强压,怕是也于事无补。可这勾玉,却又是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没法子了……
陈国公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助地仰起了头。
“实话实说吧。”
“父亲……”
“除此之外,没法子了。”
周围的空气一片安静,台上几人的心跳仿佛都能够听得清楚。
程玉璟终于不再如同雕像般的坐着,缓缓地,他站起了身,一步一步,朝着秦南斋的身边走了过去。
“陈国公若是真的实话实说,您可知得罪了多少当朝权贵?”他的语气算不上冷,可是却听得国公府厅堂里的众人都冷若冰霜,“若是让那些难伺候的家伙知道了你们从一开始就将他们的贵女当猴子耍的话,国公爷觉得会如何?”
“那依程世子看……”
“最不愿意嫁给陈公子的人,却偏偏得到了勾玉。”程玉璟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头,“她便是不想来这陈家,今后也必须得住在陈家了。”
“程玉璟你是不是疯了。”秦南斋咬牙低语,死死地扯住了那人的衣袖。
“程世子,我们国公府再怎么样,也是个懂情理通事故的簪缨世族。”陈国公蹙眉,“不管怎样,这样逼人成亲的事情,我绝不会做。”
“国公大人这是没明白我这话的意思。”程玉璟淡淡道:“我从来就没想让你们强娶。”
“程世子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办法是有,只是不知,你们愿否听得。”
“世子殿下此话,可是折煞老臣了。”陈国公急忙立起了身子,拱手作揖“今日程世子若是真能帮我过了这个难关,此等恩情老臣定然不会忘记。”
南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程狐狸不亏是只狐狸,随随便便几个字都能让人对他俯首称臣。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程玉璟摇了摇头,淡淡笑着,扭头,玉颜之上的双眸深入沉渊,“冒昧问一句,秦姑娘今年芳龄?”
这种客气的话从程狐狸的口中说出来可太不自然了。南斋懒得理他,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开口便道:“十六”。
“说具体些。”
“不能再具体了。”南斋稍作回想,然后摇了摇头,“真要算起来,当初我养父母也没告诉我更具体的……我仿佛记得他们说过我被捡回去的日子。”
“不用记这个。”程玉璟轻声打断,“既然你不知道也不在乎,那便按腊月十九来算吧。
腊月十九?她可不是在白雪皑皑的腊月里面被捡回去的。这日子又有个什么说法?难不成是他程狐狸随手编的?
“程世子,这生辰,总不该这么随随便便的定吧”
陈国公也禁不住皱起了眉。
“有何不可?”程玉璟挑眉,“反正她也记不得,将来也没人呢个告诉她。而对于秦姑娘来说,今后每年多了个生辰,也可以多收些贺礼,将来转手卖掉,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好说好说,就按这天算吧。”
南斋顿时高兴地咧开了嘴角。
“那样便好。”程玉璟静静点头,丝毫不在乎秦南斋那不安分的小手将他的袖子拽的越发紧了。
“程世子,您这是何意?”
“刚刚按秦姑娘的意思,她随时行首,但是既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连被捡来的日子都记得模糊,便是我曾在乐坊里面扳过自己的生辰。那么这及笄之力,自然也是没办过了。发式未变,至于模样……”程玉璟好像是颇有深意地顿了一顿,“你们二位大体也能看得出来,虽然这秦姑娘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个什么的都不懂的傻孩子,说是刚过了十岁也未必没有人信。”
“这……程世子所言,的确有理。”
有理的头啊。谁看上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他这不是欺负陈国公怒而不能言吗?南斋的手劲之大,就如同要将那人的袖子扯破的一般。
她却只能气鼓鼓的咬着牙,不敢说话,免得那臭狐狸一气之下三言两语就逼得她穿上了嫁衣。
“既然还问的也问完了,国公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我就开门见山。“程玉璟稍稍压低的声音,“秦姑娘今后的确是要住在国公府的,不过不是以陈公子妻子的身份,而是以你女儿的身份。”
“什么?”
刹那之间,厅堂之上,众人异口同声。
“不光如此,你们还要大大方方,开诚布公的说,将要住进你家的秦姑娘,差七个月方能及笄,虽然你们接受了她拾到了勾玉的结果,但是按照礼数,你们目前只能将她接到府里教习,尚不能出嫁。”
“那七个月后呢?”南斋蹙眉。
“这京城里的风向想来都是一天一变,七个月,什么事?都能改变的么?”程玉璟的语气依旧平静无常,“任何一家准备婚事也没有需要准备这么长时间。秦南斋是落音坊的行首,可是这未来国公夫人的琵琶,怕也是没人敢听的。既然如此,那国公大人您,都是要认了秦南斋这个义女的。”
“可……可是时间一到……”陈国公的脸上一阵白又一阵红。这一次,程玉璟没再说话。
时间一到,他死死咬牙。
到时候的解决办法便有很多,他们只需要在省下来的七个月里,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哪怕是对外传出陈世初在在外遇到了真正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为了不让南斋受辱,他也可以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好好对待南斋。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南斋,从今以后,真的只能做我的妹妹?”
陈世初现在已经将近木然。老天爷终于将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可是他也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
“公子若有信心在这且阅历重新讨回秦姑娘的芳心,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是你妹妹了。”
程玉璟看似在为他出谋划策,其实他早就明白了那程世子的意思,这秦南斋的心思,他怕是这儿杯子都不能动了。
那个曾经对着他天不怕地不怕,誓要与她好好过一辈子的南斋,那个无论他多么难过都会买不放弃的陪在她身边的南斋,那个宁愿背负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骂名,也要跟在他的身后逗着他笑的南斋,竟然就因为他那如同针眼般小的心思,和那几句完全不惧后果的胡话,生生的毁了。
从今以后,他便可以不躲着她,每天每日的晃在她的身边,可那又能换来什么?
“陈国公思虑的如何了?”程玉璟淡淡开口,话语之间随时询问,但是却一点也听不出询问的语气。
“岳父,您就答应了吧。”大姐夫这时候禁不住劝道:“现在唯有这样,才不会遭到外面之人的非议,也不用再冒着得罪十余名官眷的风险。等个几个月,事情平静下来,众人也都知道这一切是场玩笑,您也大可以为世初重新选上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是么?”
阮齐羽说完此话,国公夫人和大姐姐也都点着头来应和。唯有南斋此刻就如同是一个牵线木偶一般,呆呆的立在一旁。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他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少了整整一岁,她又多了一个新的住处。陈世初的事情不必再想,最主要的事,于陈国公而言,外面的那些悠悠众口也都得以抚慰了,他们又能名正言顺的挑选自己真正想要的儿媳,未来的国公夫人。
她仰头,望向那人如玉般的面庞。她禁不住想,是不是若她也有程狐狸那一半的腹黑,到现在早就已经富的流油了?
“我说秦姑娘,您也赶快答应了吧。”陈家长姐见家父那边迟迟没有说话,便急忙先从侧面敲击,“秦姑娘您也不用担心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难过。你只要愿意认了父亲做你的义父,全国公府上上下下也都会尊称你一声姑娘的。我们国公府时代功勋,簪缨世族,条件远比你们落音坊要好的多的,便是……便是将来成亲的时候,也有你的一套丰厚的嫁妆……”
不得不说陈国公不亏是个出色的文官,调教出的女儿口才也是这般的好。
南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说什么担心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她怕什么,就连她尚未出名的时候都甚少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再说什么丰厚的嫁妆,谁在乎那些,国公府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虚衔而已,真论起这些年来积攒的钱财,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陈雅芝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到了最后,这要是换了旁人必是早就已经点头答应了的,可秦南斋,她可是亲口拒绝了做他们国公府的少夫人的呀。
“世初……”
“父亲,答应了吧。”缓缓的,他终于还是张开了口,“说到底,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