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勾玉!”
南斋的这一举动终是没有逃过别人的眼睛。不知是从何处冲过来的丫头,只是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南斋手中的那块玉石。便重重地敲起了手中的磬鼓。前台之人一片震惊,一时间,又是无数双的眼睛射来。
那一刻,南斋的神情就好像一只断了发条的玩偶,木讷的站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鼓声响起了不久,便是一些衣着华丽的姑娘陆陆续续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她们的神色不一,有的人是确确实实的流露出了失望,有的却只如同看热闹的一般,想要知道那个最终寻得的勾玉将要成为国公夫人的姑娘,到底是谁。
“秦行首,是秦行首!”
人群中已经有人叫起了声,渐渐地席下众人也听到了这一声声呼唤,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京城里谁都知道,秦行首才貌出众,又身价不菲。可是比起那些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的名门闺秀,论身份确实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而这陈家的公子,将来十有八九是要继承这爵位。纵然在京里的名气算不得最高,也还是得了不少人的惦记。谁也未曾想到,竟然是她得了这攀龙附凤的绝佳机会。
陈世初进攥了许久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不知不觉,却已是一手心的汗。
“真没有想到啊母亲,到了最后,竟然是秦行首,成为我未来的弟媳。这样一来,我的侄儿侄女,将来也必然是个才子才女吧。”
陈雅芝将身子缓缓地靠近了她母亲,温文尔雅地说着。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陈雅芝虽笑,却笑得十分僵硬,也压根就没有瞧那“未来弟媳”一眼。
陈国公夫人的脸色并不难看,却也看不出有多么喜悦。她只是淡淡的应了几声,始终未做多余的表示。
至于程玉璟,他却是从始至终连头都未抬。听到低下有人议论结果的时候,目光虽有一滞,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母亲不用想太多,不如,我们先叫那秦行首上来问话吧。我记得,她与弟弟,也是很早之前,就见过面的。”
陈夫人稍稍思虑了片刻,又扭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丈夫,点了点头,侧头对雅芝说道:“那就先……”
“这块勾玉不是我捡到的。”
清亮的回音顺着水榭歌台,穿过一排又一排席位,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那一瞬间,陈世初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砸下了一般,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程玉璟面色如常,却是不知不觉中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未等他们传唤,南斋便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勾玉,大步大步地朝着正对着上席的方向走来。
“你说什么?”陈夫人皱眉,压低了声音,“你刚刚说,你手里的勾玉,不是你自己捡到的。”
“对,确实不是我捡到的。”
南斋果断的仿佛连眼睛都未眨。
“不,这不可能。”陈世初缓缓站起了身。
“母亲。”焦急之余,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朝着陈夫人鞠了一躬,“母亲,当初游戏既然开始,就意味着这结果无论如何,都是那拾到我勾玉之人成为我的妻子。”
此话之后,他一把便从南斋的手中接过了那玉佩,迅速打量,“没有错的,这秦姑娘手里拿的,就是孩子的东西。”
“可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游戏,更不知道游戏的规则。”南斋咬牙,握紧了袖子。
陈世初扭头,一脸绝望地望着面前这个他几乎不认得的女子,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般决绝。宁可当众被人质问,也不肯答应做她的妻子。
“秦姑娘,你真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陈夫人的面色虽然依旧不佳,但是明眼的人看得出来,她的神色,远比几分钟前要缓和了许多。
也是,纵然她秦南斋运气再“好”,这国公府的门,也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说进就能进的。
“只是刚刚一刻钟前,我从后院回来,听得赵家的公子说的。”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个东西?”
“我也不知。”南斋摇头,“离开的时候我确定我的身上并没有此物。后来的时间,我便一直待在后院了。”
“勾玉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你的身上。”这一次说话的,正是国公府的真正主人,陈国公,“莫不是秦姑娘刚刚在后院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人?”
“我……”南斋心里一边骂着那个间谍熊孩子,一边想着答应人的事情总要做到,咬了咬牙,开口道:“若说碰见,我那时候在后院里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身边又没有什么指路人。好在碰到了贵府的二公子。”南斋稍稍顿了一顿,道:“是二公子他好心好意,替我找了一条明路。”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静了。上座的二人也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寂静的空气中,他们仿佛听得一声压抑不住的闷笑,从身侧那个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世子那边传来。
“二公子,手里会有他哥哥的勾玉?然后……竟又塞到了你的手里?”
陈国公的声音缓慢,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
“秦行首,就当真这么不想嫁给我儿子吗?还是你觉得我们这国公府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低沉的声音在众人面前想起,似乎透着说不出的凛冽。陈世初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开口却不知该做何言。
他这话说的可笑,南斋心中冷笑。
“南斋,你……”
“陈公子若是真的想要觅得良配,本就不应该出此荒唐的下策。”秦南斋到底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念得那陈世初对她还有几分情谊,便转换了矛头。
“可是你既然决定了在夫人的寿宴之上米热两人,那也应该尊重那些真正想要嫁给你的良家姑娘。这勾玉,全国公府只有一个,却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在的后院。你这就是欺骗,是将那些愿意为了你而付出一切的姑娘当傻子耍。”
“放肆。”陈国公猛地一下将大手落在了桌上,“秦姑娘,你注意你的措辞。口不择言也该有个限度。”
那一刻,南斋终于明白,为何陈世初堂堂一个有能力的七尺男儿,竟然会生出这样一副软弱的性子。她咬了咬牙,稍稍低了低身子以示歉意,可是嘴里的话,却丝毫没有承让半步。
“国公大人也不必如此记恨我。”这一次,她放轻了音调,“说到底,此刻我不承认这勾玉是我所拾,大人您的心里,理应当高兴才是。我若真是大大方方的参与了进去,拾得此物,必然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样也能风风光光的嫁人,远比我现在的处境要好。可是既然死活不认,是因为什么?国公大人难道以为我是在替你们二位着想,希望你们选一位和自己家室相配的儿媳吗?”
南斋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几乎全都呆若木鸡,就连一向见惯了诸多大风大浪的陈国公此刻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说不出的震惊。
“南斋,你为什么?”
“退下。”这一次,陈世初是被国公大人亲口阻止。凌厉的目光闪过,他的话,便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轻易的忤逆。
“南斋,我只问你一次。”陈国公见见坐直了身子,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仿佛早就将一切都看开的姑娘,“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枚勾玉,不是你亲自拾到。”
“陈国公若稍稍放下颜面,说明情况,只要请刚刚去过前院的姑娘过来一一问话。她们也不会对于根本在西厢房那里从未见过我的事情闭口不提。”南斋的声音清亮果断,仿佛早就将这一切都打点好了一般,“不过国公大人若不愿意如此大费周章,也可以好好的看看你手里的这勾玉。是不是沾上了平日里因尽心打点而未曾沾上过的水渍污泥。”
“水渍?”
陈国公闻言,果真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那枚勾玉。日光的照射之下虽然白净又透明,但是上面的几滴污点,却是清晰可见。
“当时我与二公子回来的时候,因为时间略有些匆忙,所以不甚之下,便连累二公子跌到了泥里。”南斋只管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当时因为不小心,就连我的裙角,也零零星星地沾上了泥点。国公大人若是还不信的话,便可以想想西厢房那里有没有可能沾上这样的污点,或是找些懂土石的取一方样土与勾玉穗子上的进行对照。”
南斋一边说着,大脑一边急速的转着。心里只道国公府这个虎狼窝,她以后是再也不会来了。
“再或者,程世子也可以作证。”
许是南斋再也不像废那脑子去想如何用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将眼前的一切只想一股脑的推翻,她终于还是提起了那个名字。
程世子?
这三个字一出,陈国公顿时也是僵在了当场。
不过就是一个落音坊里的小丫头而已,这样的时候,为了不嫁进他国公府的大门,竟然不惜搬出这样的救兵。
陈国公慌忙将目光望向了从刚刚开始一直都一声不吭的程玉璟来。他的话,便是皇帝陛下问了,那也是要信上七分的。若说这宫墙之外的威仪,程世子要是称第二,怕也没人敢成第一了吧。
侧头望去,那人却好似云淡风轻。
“程世子。”陈国公虽为起身,可口中的语气却是不知道轻了多少,“不知秦姑娘此言……”
“确有此事。”
他想都没想,轻描淡写便脱口而出。
不过短短四字,一切都仿佛已成定局,所有的质疑都不必再提。纵然他早就知道,他这个儿子的私心。可是为父者,却也不愿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一天的这样消沉下去。
他情愿装作一切都没有看到似的听天由命,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众人面前步下这样的一出闹剧,却不料,这个看上去才不过十几岁的乐坊女子,竟也会这么决绝。
他甚至都不忍心去看世初那心痛欲绝的表情。
“南斋啊。”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勾玉,他长叹了口气,“你和世初的事情,我看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真心待你,你我二人全都知道。今日这勾玉语气说是你捡到了她,不如说,是他强塞给你的。可是不管怎样,我如今只问你一句。若是我让你,真真正正的接受了它呢?”
“自然不愿。”
南斋仿佛是想都没想,开口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