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来吗?”有人在帐外问。
“谁?”
“花豹许斑。”
林强正独自喝着酒,他点着灯,看帐外的人影提着东西,不知这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许斑找来是何用意。
“进来吧。”
许斑走进帐篷,一脸严肃,手中举着酒壶。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许斑走到桌子边,将酒壶放在桌上,吸了口气,方说:
“我。。。来跟你喝酒。”
见许斑侧身而坐,说来和自己喝酒却不看自己,林强暗自好笑,也不答话,等着许斑的下文。
“有些对不住,前人的恩怨,何必留着?我持刀袭击你,是我不对,给你赔礼了。”
许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将杯子放下,仍是不看林强。
见这个汉子头上冒出汗珠,林强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给我道歉是很为难的事情吧。
林强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许斑用余光稳稳地盯着林强倒酒的手。
林强举起杯子,说:
“许斑兄弟,我也有对不住的地方,前人的恩怨,让他散了吧。”
林强递酒杯到唇前,习惯性地用鼻子先闻了闻。
许斑大惊,急忙说:
“我也再喝一杯。”
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的手发抖,不少倒在了外面。
见他如此紧张,林强心中起疑,莫非酒里有什么东西?
林强摇晃着酒杯,使酒香散发出来,可并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他抬眼看了一眼许斑,许斑又是一仰脖,灌了下去,这回他喝完对上了林强的眼睛。
林强还摇着酒杯,被许斑的目光一看,颇有些不好意思,这和解的酒端在手上,对方都喝了两杯,自己却还在犹豫。
“这些年安稳生活,江湖气都散尽了。”林强自语着,仰头喝下了那杯酒。
许斑进入帐篷一炷香后,周阿三挑帘进入了林强的帐篷,正看见林强倒在桌子上,许斑蹲在林强身边轻轻摇晃林强。
“哥哥,他喝了?”
“喝了。。。”
“这药只有一小会儿,趁现在动手吧。”
许斑却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周阿三一股怒气涌起,拔刀在手,递到许斑面前。
许斑没接那刀,说到:
“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加害我的事情,况且他还说过去的恩怨算了,我如此杀了他,岂不是不仁不义之辈?”
周阿三上前蹲下,对许斑说:
“你的仁义是给谁的?是洪天王!洪天王死在谁手上?就是眼前这个人,你对敌人讲仁义,对洪天王才是不义。”
“可是。。。我怎么能。。。”
“他已经喝了毒酒,醒过来必然知道你要加害他,他会放过你吗?!你我都逃不了,谁能打得过他?下毒之事只有你我知道,若是他醒了,传了出去,你的名声更完蛋,哼,别说名声,你我的性命都不保,我因你的迟疑而死,你对我的仁义呢?”
许斑颤颤巍巍伸手拿过刀,起身走到伏在桌上的林强身后,对准他的脖颈。
“林天王,你别怪我,洪天王待我恩重如山。。。我。。。”
许斑刀举在胸前,迟迟不动。
“他要醒了!”周阿三压着声音说。
林强昏昏迷迷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不清,脑海中思绪混乱,侧脸看着模糊不清的人影。
“我。。。”
“啊!走开!”
周阿三一把夺过刀,推开许斑,对着林强脖颈一刀砍下。
“爹!”林克骤然惊醒,恐怖的梦境消散不见,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却大喊出声。
“做噩梦了?”火堆旁边的老姜和李立看着他。
“我爹。。。”林克喘着粗气,待气息均匀后又躺下。
“不知道我爹现在在哪儿?他一个人,恐怕还在担心我。”
“唉,你还有爹,我爹死得早,饿死的,他死的时候脸都是绿的。”李立说。
老姜沉默不语,盯着篝火,往里面扔了一根新的木柴。
周阿三进入帐篷一盏茶的功夫,扁虎挑帘走了进来。
看见坐在地上失神的许斑,还有拖动林强尸体试图用床单包裹起来的周阿三,他叹了口气,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大当家。。。”许斑看着扁虎说。
扁虎摆了摆手,说:
“这些恩怨是注定的,林强当年杀死洪天王,也该有如此一天。你们二人将这尸首拾到一处,搬出来到外面。”
“大当家!”许斑惊恐地说。
“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周阿三,许斑,即日起为兄弟会新任左右天王,兄弟会的明天,还要仰仗二位了。”
“谢首领!”周阿三单膝跪地拱手拜扁虎。
许斑还楞在原地。
周阿三侧过脸说:
“右天王许斑,你的愿已偿,还不谢谢首领?”
“谢。。。谢首领!”
三人从帐篷中出来,将那尸首放在篝火旁边,原本饮酒作乐的众人渐渐看清了那尸首,纷纷沉默,叫骂声、笑声消散不再,唯有那火焰熊熊燃烧着。
“林强,兄弟会前余孽叛党,参与刺杀洪天王,今日周阿三与许斑杀死此贼是为肃清叛党。”
扁虎站在场地中央对周围众人说。
“司天牢中,你们都看到我如何驯服那巨大的怪物恶牙,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洪天王的书中记载的秘籍。”扁虎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老旧的书。
“是洪天王的书!”人群中有人说。
“对,我当年也见过洪天王拿着这本书。”
“扁虎首领继承了洪天王的遗志。”
扁虎举着书以示众人,接着说:
“今日此事终于了结,我们兄弟会要以叛徒之血,祭洪天王在天之灵。”
扁虎兴致勃勃地说着,却见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一步步走到林强尸身旁。
“执法堂堂主侯辰,叛徒该死么?”扁虎问。
侯辰跪在林强尸身边,盯着林强的脸说:
“叛徒该死。”
“哈哈,不错。”
“大当家可否给林天王留个全尸?他毕竟曾是我们的人。”
“侯三,他是叛徒,不是我们的人,叛徒该被处以极刑,这是兄弟会的规矩,你若是想保他全尸,就得退出兄弟会,我不愿你那样,但你非要如此,那时也就别怪兄弟们刀兵相向了。”
“兄弟会养大了我,我忠于兄弟会,我支持兄弟会的决定。”候辰说。
“唉,兄弟,我知道你与他有情义,我又何尝不是,可这就是规矩,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他杀死洪天王,才有今日许斑周阿三两位天王杀死他。人死不能复生,我多希望我没留下他,或许这更好。”
“大当家说的是。”侯三有气无力地说。
“侯三兄弟深明大义,按照规矩,叛徒要身受千刀,即便林强已死,规矩可不能坏。”
侯三盯着扁虎,仿佛眼中流的不是泪,而是血。
“侯三兄弟,就由你先来,你不是忠于兄弟会的决定么?拿刀来。”
周阿三翻手递上那把砍下林强头颅的刀,递给侯三。
刀上还有血迹,侯三握着,回想起年少时与林强的对话。
“林天王,我长大了也能和你一样厉害吗?”
“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你那弹弓打人那么疼,我都不敢惹你。”
“哈哈,怎么样才能做一个英雄呢?”
林强少见地沉默了,许久他说:
“当人们选择简单的那条路时,选择正确的路,那条路更难,可是不会后悔。”
侯辰泪水滴在手背上,他倒转刀柄,双手握住,奋力扎在林强尸身上。
“好。”扁虎连连拍手,众人死一般的寂静。
侯辰双眼充血,站起来不顾脸上的泪水,将刀拔出扔到一边,说:
“林强作为老一代的叛徒已经死去,今后是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时代!”人们大叫。
扁虎乐呵呵地与侯辰对视,心中暗自琢磨怎么将此人除去。
每个人都上前拿起刀,向林强尸身砍一刀,有的人轻轻地,有的人恨不得将那身体一劈两半,几十人砍过之后,扁虎下令,摆香桌,供奉洪天王,将叛徒身体投入火中,头颅放置在香桌上。
火焰骤然暴起,熊熊燃烧。
“啊!洪天王显灵,他很满意。”扁虎说。
“洪天王显灵!”众人跪地参拜。
“预言显现!”扁虎大声说。
众人抬头,见火堆中升起一张人脸,颇像洪天王。
“人向东,青凤坡,扁周许,成大业。”
轰隆隆的人声从地底发出,众人连忙拜倒。
那预言说了两遍,便消散无踪,火焰复归宁静。
许斑带着哭腔说:
“真的是洪天王,真的是洪天王啊,洪天王啊,我是许斑啊,我为你报仇了。”
扁虎上前扶起许斑,说:
“洪天王在天之灵已经得到安慰,天王许斑,你做的好。”
周阿三在一旁抱着双臂,方才是他将林强尸身投入火中,并按照扁虎指示,将一种粉末涂抹在尸身上,才使得火焰显出异象,而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见众人倒头便拜的人脸,因为他今晚没喝酒。
扁虎安排了幻象,制造了新的预言,于是说:
“明日我们就要开拔,一直向东,到传说中的青凤坡,我们兄弟会大业将成,天底下纵横无敌。”
“纵横无敌!纵横无敌!”
一阵大风忽然袭来,火焰骤然雄起,巨大的风吹得众人眼不能视。
“怎么这么大的风!树林里怎么会这么大风?!”
“看!有大鸟!”
众人抬头,见一漆黑身影从天而降,两翼扇动飓风,直吹得酒罐、香案叮咣乱倒,众人被大风吹倒在地。
半晌,风停了下来,众人再看,那大鸟已无踪迹。
“这是。。。这是青帝显灵!青帝是大鸟,你们都知道!起风是为拔寨吉祥。”扁虎爬起来,急忙对众人说。
“林强的头不见了。”周阿三说。
大鸟衔着林强的头飞向东方,穿破空中的云层,一轮皎洁的月亮在云层上方静静停留。
大鸟飞了许久,来到了没有云层的地方,它在一条河边落地,用他的爪子在地下挖出一个坑,将林强的头轻轻放了进去,又将土堆拢起。
这小小平平的土堆在河边,那河水静静地流淌,倒映着月光,在河面上破碎成闪闪鳞片,化在流水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