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咱们上次来河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离彻赶了几天的路,倒也不累,骑着马兴致勃勃地游览路上的风景。
“嗯”,离殇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嘿嘿,那三哥可还记得这河泽县最出名的是什么?”,离彻笑道,回过头来。
却不料,刚好路过一树繁花,离彻从底下经过,倏倏地落了他一身,他还嘴上笑嘻嘻地继续自问自答。
“要说这河泽,最出名的莫过于……”,话还未完,反应过来,便急忙抖落这一身的落花。
“要说这河泽,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出神入化的傀儡戏了”,离彻津津有味地说着,离殇却被三年前一词勾起了思绪,心下一沉。
齐陵见离殇沉思,以为是河泽的案子有了头绪,便插话,“殿下,可是这河泽的命案有了什么眉目?”
“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离殇大概也只有回答齐陵问题时才有这种耐心了。
河泽位于九黎东南,以歌舞百戏闻名天下,近两个月来接连有官府的巫师被杀,凶犯还把死者的心脏都一一挖了出来,手法极其残暴。
齐陵便继续说,“国师府善于祭祀天地,妙续人寿,算命化劫,最终自己却落得满门被灭的下场,百姓们都纷纷议论河泽的案子是国师府中地下恶鬼冤魂的报复”
离殇怔了怔,暗自勾了勾嘴角,“是吗?果真如坊间传闻,是国师府的冤魂前来索命?”
九黎重巫神祭祀之礼,国师府典管每年的丰收祭祀、皇宫的重大典礼,按照旧制,乃至新皇登基,宫中的婚嫁丧娶,也都是由国师府负责并昭告天下。
此外,另有立部伎分掌祭祀所需的舞蹈百戏,国师府主管祭祀所用乐礼。
国师府本与朝政无多少牵连,可是从三年前起,越发受皇帝器重,渐渐的露出玩弄政权、颠覆天下的野心来。
现任的国师比史上任意一代都要风光恣意,直至被查与五殿下暗中勾结,欲图谋反,在半年前被抄了满门。
离彻听了,不作声,别的不说,国师府有借命续寿的本事,他是真地见识过。
三年前,他父皇久积成疾,已是病入膏肓,连一代名医魏延也束手无策。
老国师狄青阳献计以五百个童男童女来续寿化劫,满朝文武皆上书反对这邪术巫法,可是试问何代君主不求长生?皇上采用了狄青阳的计策,半个月果真痊愈了,狄青阳也日益得到器重。
后来,九黎边界战乱渐起,敌国派美姬前来和亲,美姬姓乐名灵,进宫后备得君王宠幸,至此,国君愈发昏聩凶戾。
离彻正想着,忽见前面几里处一片细柳窈窕,絮如仙雾,合扇一笑。
“管它延寿索命,报应不报应的呢?我只管游山玩水,听一听这闻名天下的河泽傀儡戏去”
才近了城门,就见河泽县令率着一群官吏早已等候多时,登时把离彻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我是来这河泽听戏看美女的,怎么一进城就只见一群腐朽的老家伙,小爷的心情都没了……”
离彻正嘟囔,为首的老儒见了离殇离彻一行人,连忙作揖行礼道,“下官在此恭候二位殿下多时,有失远迎”
“行了,行了,你就是李大人吧?”,离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知道有失远迎以后就在城外十里候着,现在我们人都到这儿了,还好意思假装客套,你是想让我在这渴死还是饿死啊?”
县令大人不禁尬笑,“殿下放心,早已设下酒宴,为二位殿下接尘了——”
“那就麻烦大人带路吧”,离殇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旁人不禁发毛,怎么感觉这个更不好伺候的样子。
县令大人擦了擦汗,强笑道,“是,下官这就——”
“那就走吧”,离殇看了一眼这个不识趣的老头,他不知道他长着一张令人生厌的脸吗?
酒席上自是觥筹交错,迎来送往,一片虚假体面的嘘寒问暖,一些人早已准备了厚礼打算巴结离殇两个,只是看着醉醺醺的离彻和离殇那一张冷脸,没人敢开这个头。
“哎,哎,李大人,这河泽不是有天下闻名的傀儡戏吗?本王,本王惦记好久了”,离彻摇摇晃晃地拢着李大人。
听到离彻说想听傀儡戏,旁边的官员眼珠一转,连忙凑过来说,“不知殿下是否赏脸,下官家中就蓄养了一个小班,碰巧有会唱傀儡戏的”
“碰巧?你就想拿碰巧来糊弄本王?!”,离彻算是醉得连自谦之词都听不出来了。
“齐陵,把他扛回去吧”,离殇摸挲着酒杯的边缘,向那个大腹便便被离彻怼得愣在一旁的官员笑了笑,道,“九弟喝醉了,还请大人见谅”
吓得那人后背直冒冷汗,连忙说“不敢不敢”。
离彻回去不久,离殇也跟着离席了,一众官员连连松了一口气,据说,这京城里派来的官都不好伺候,看来果真如此。
离殇奉旨前来河泽调查最近传的满城风雨的命案,离彻则是奉命来河泽编录民歌,择拣一些可以培育成才的幼伶。
两兄弟都是在当今真正执掌后宫的云妃娘娘的膝下一块长大的,河泽的官员削尖脑袋往两人身边钻,管它是不是火坑呢。
今天话都没说两句,就被离彻两人呛得慌的李大人好不容易才喝开了怀,“哼!我李某人是一张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啊”
旁人见他郁郁不得志,笑劝道,“大人不必郁闷,听闻这三殿下打小就不好热闹,少有人能讨得他欢心的,他只奉命来查案,我们攀不上这高枝,别人也难攀上这棵高树”
“虽是这么说,我李某也只是想着为殿下尽些许绵薄之力啊”,心里却不甘,二皇子离康战死沙场,四皇子年幼夭折,五皇子谋反下狱,朝中只太子和三殿下是未来皇位的合适人选,况且云妃身世显赫,离殇军功加身……
席上各人嘴上皆念国忧,心里却各自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殿下,这些是李大人和各位大人送来的”,清香缭绕,灯火摇曳的书房内,齐陵身后一队人手里都捧着各花式的礼盒。
“我看看都有什么”,刚醒酒的离彻立刻跳了起来。
“哎,三哥,三哥你看这是什么?”,离彻拿这一个配扇长短的白玉美人。
见正在看卷宗的离殇并不抬头,离彻就把那白玉美人拿到他面前去,“哎,这姑娘的容貌可还勉强配的上我们三哥啊”,说着,又调戏离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不知谁会是我的王妃嫂嫂?便宜她了”
离殇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抬眼,烛火虽映得四壁暖意横流,离殇的眼里却全是冷冷的杀气,离彻连忙护着那个玉美人,“哎哎哎,三哥,你可别把她给瞪碎了”
“齐陵,九殿下酒还没醒,送他休息去”,话音刚落,离彻就贱兮兮地说,“醒了!醒了!我是来着听你们商量正事的”
河泽一事稍微棘手,翻看了之前的笔录,又问过一直负责这个案子的一名老捕快,只是知道案子都发生在河泽城附近的乡邑,所死之人的共同特征便是乡邑中隶属官府的巫师,祭祀礼成后被人挖去了心脏,除此之外现场也没有别的线索。
“哎,三哥,你可遇上麻烦了吧!听齐陵所述,大抵是一人所为,只是这范围这么大,上哪找凶手去?”,离彻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对了,这人肯定和官府有过节,要不就是和巫师有过节,还是四处流窜的,该不会——”
“该不会真的是冤鬼所为吧?”,齐陵就知道他正经不过几秒。
“我看,像九弟所为吧?”,离殇一脸淡定地诬陷着,“九弟不有挖人心的癖好吗?”
离彻自幼就迷恋戏曲,尤爱昆曲,每每和自己宫里的优伶纠缠不清,忌讳戏子无义,常笑说挖别人的心出来一辨真假。
离彻连忙岔开话题,“哎,三哥,改天我们去听一下这河泽的傀儡戏吧?不是说台上的木傀儡活灵活现,就跟有人心一样吗?说不准就给我们找到哪个倒霉鬼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