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被包办婚姻了。
虽然这个婚姻，既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三金九宝，而且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没有历法的当下，想搞清楚是那一月都困难；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想搞清楚自己在哪都成问题。
也许，千万年以后，史书上可能会来这么一句：在大约？万年前……
这不是闹的么，来自现代的云飞第一反应就是对这莫须有的“安排”挣扎一番，反抗的很激烈：“妈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问都不问一句！”
“我是没问吗？我问了多少回了”，小六丫跟在云飞屁股后面吓坏了，手指绞在一起不知所措，落坐在山洞口的火堆旁，低着头抠着兽皮上的残肉，头也不抬，“我之前跟你说，你这辈子不能外嫁，你说你知道了。我说你只能嫁给我们这边的，你说知道了。我说姥姥们为这事商量了很久，你说知道了。你还说三代以内不能成婚，违者必遭天谴……那你知不知道……”
一向没有存在感的落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就好像老实人被抢了最后一只口罩一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时，也不知是火光还是气血上涌，满脸通红：“知不知道你表哥都已经播了俩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你是要气死我呀！”
种马……畜生……就那个扛糖葫芦的表哥，都已经有俩在肚子里了，难怪落那么激动……
这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的故事。
原始社会习俗和现代社会理念又一次发生了碰撞，云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小声道：“可我不是还小么，才十三岁，小六丫才十二岁……”
云飞有四个姥姥还在世上，最大的姥姥估测不超过50岁，其中两个姥姥是本家，剩下俩是表姥姥，其他的姥姥离得远了，算不得落这一支。
小六丫是表姥姥下面的，这时候未成年的孩子也没什么名字，就是一二三四五往后排。之所以叫小六丫，是因为云飞亲姥姥下面还有个大六丫，比小六丫大五岁，早就成亲了，桐表姐排行老三。
火堆的另一边，巫孃孃抱着斧子专心致志的看着部族在夜色下围着柴山庆祝，乐呵呵的，云飞和落的争执就跟没听见似的。哪怕是听到了云飞的这个解释，也只不过瞥了一眼，而后继续把目光投向柴山之上。
这，叫做默许。
来到这里也有半年了，云飞对原始社会的制度和风俗也算有了了解。在母系氏族里，血缘和亲戚关系充斥着方方面面，巫孃孃算是精神领袖和全职社员，但具体到个人事物大到婚丧嫁娶小到吃喝拉撒，又算是大家长制度。
也就是说，今个这事，落氏的几个女人说了算，巫孃孃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就算是巫孃孃有权力管，也未必会站在云飞这一边。
云飞此刻突然有种离家出走的冲动，可是天下之大，云飞又能去哪呢……在这个时代，人与人必须紧密合作才能生存下去。哪怕是云飞想效仿珍那样，“跳槽”到其他部族，非亲非故的，不说人家有没有余力收留的问题，就算人家收留了，也是低人一等。
当然，在母系氏族社会，由于男子比例太低，所以云飞和珍还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嫌自家的男儿多，落氏的这桩包办婚姻，本质上还是要拴住人。但是，哪怕当个赘婿，别说母系氏族社会了，往后推一万年两万年，就算到了封建社会，地位也高不到哪去。
云飞参与的大大小小的狩猎次数也不少了，就没见过哪次是哪个姨夫领军的，都是舅舅们说了算！
看云飞半天不吭气，落叹口气，“你不是说雪落之后要去易盐么，你不成亲，部族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云飞看了看火堆对面的巫孃孃，巫孃孃就当没听见娘俩对话一样，脸上乐呵呵的看着远处族人庆祝，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好似漠不关心的样子。
云飞明白了，落说的，多半是真的，巫孃孃也怕自己被别人家的小姑娘拐跑了。
这不是开玩笑么……来自几万年后的云飞，就算看上哪个大美女，也是绳子捆了绑回家做压寨夫人，怎么可能会“嫁”人……
但是这话在大权在握之前，云飞不敢说，有点惊世骇俗……
“你要是看不上小六丫”，落继续道，“你跟妈母说，你喜欢啥样的，只要是太姥姥下的，你随便挑。你不是说小六丫年纪小么，喜欢大的还不好办，哪怕是你桐表姐，只要你点头，都不算问题，大不了给你表姐夫再换个。”
“哇！”
小六丫被落的一番话吓到了，嚎啕大哭，“表哥不要我，呜呜呜……”
云飞这时候才想到，身后还跟着个人，转身，一脸无可奈何，“到底还是个孩子……”
落没好气接口道：“过了十二了，不算孩子了，说的好像你多大似的。”
是啊，才十二……这个时代的女人，十二岁开始就要想方设法生孩子了，没有人逼着，就是要生。
这个时代没有特别精细的社会分工，性别和年龄就是劳动分工的依据。男子逐鹿保家是职责所在，哪怕暴尸荒野也是义不容辞，女子采集生子亦是职责所在，哪怕一尸两命也是命中注定。
云飞还是难以习惯这里的生活，不单单是衣食住行，风俗和传统同样难以忍受。
人道是不存在的，有了文明才有人道。
野蛮么？
不野蛮怎么能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情况下同自然斗争！不仅要斗争，还要脱颖而出，才能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才能产生文明和礼仪，才能出现人类盛世。
为了一口吃的，活着已经是精疲力尽。为了繁衍下去不亡族亡种，人类正在拼尽全力。
虽然蒙昧，可不无知。
“唉……”
理解是一回事，可是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云飞看向巫孃孃，确切的说是看向巫孃孃手中的铁斧，那是更加先进的远超数个时代的生产力的代表。幽蓝的斧刃散发的光芒，那是希望之光，是文明的种子！
云飞抬起一只手，在族人远处的欢庆声中，在身后小六丫的哭声中，在落希冀的目光下，对着族火郑重道，“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要像我们一样糊糊涂涂的活着，不要像我们一样糊糊涂涂的过了一辈子，最后又糊糊涂涂的死去。”
“妈母，我接受这桩婚事，从今以后，小六丫便是我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