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灯火通明,我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明日青的院门前。他们四个站在屋里看着我,气氛古怪。
“其实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明日青嗤笑一声,直接亮出了纯火弯刀。
一道火光刺破窗户射向明日青,明日青头都没转第一时间闪避,不过还是被射中了手臂,一道淡蓝色火线连着明日青的肩膀与窗外。
明日青的表现完全出乎我对他的预料,他及其果断的拔出手臂上的飞剑,燃起火焰的手死死抓住那道火线,同时,两个灰衣人破窗而出,一个灰衣使挡在我和明日青之间。
至此,我才反应过来,南山瑾动手了——而我台词还没说完。
当初我和南山瑾商量过,我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他趁机偷袭,我想了一大堆台词,结果吸引注意原来就是露个面,浪费我一大堆台词。
我双手纯火,静静相持,我不用着急上,明日青一只手根本夺不过南山瑾,那条蓝线已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上,出去的两个人也对付不了南山瑾,看来和我交手久了,让他们严重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明日青的手臂血流如注,伤口几乎贯穿,此时正在包扎,眼睛却狠狠的盯着我。
“我要谢谢你。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能记住的很少,但是你教我的,我永远不会忘。”伤口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他带着疼痛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凄厉:“我害死了他,如果我不改,未来也可能害死自己。”
我听着外面传来的爆炸声,说:“徒弟你也不错,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二货,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点经验的。”
“第一次你纯粹靠运气,”他的语气很气愤“谁会像你那样用纯火!而且你发动纯火的速度太快了……”
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的,他不自觉的还是要为自己辩解。
这时窗户突然炸开,两个灰衣使跳了进来。其中一个还在流血。
“很强,很狡猾,可能是神湖守在南平的人。”
明日青一瞬间就判断出,眼下的局势想退敌已几乎不可能。
“走!”
说完他们齐冲向我,我站在门口,位置有利,但是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也只有闪开。
“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上车!”
听到南山瑾的喊声,我赶忙转头,见到的就是南山瑾以一敌四,却无法阻止对方全力突破。我不知道他们上车会怎样,不过南山瑾那么紧张肯定有原因,我不去细想,上前挡住了冲出的明日青。
我的加入让他们改变了战术,明日青退走,另一人上前。
他首先横剑扫开我,这么大的动作看似占先机,实际上是一个漏洞,攻防失衡,我正要进攻,他却直接丢了惯性下无法及时收回的剑,上前要抱住我。
这我就更看不懂了,他根本不可能抱住我,只会在我的下一击下重伤。
我再退一步,正要攻击,明日青从那人身后冲出,我连续后退,他与我相距很远,我根本阻止不了他上车,无奈之下继续我的攻击,燃烧着纯火的手插进了面前灰衣使的腹部,溅起一片火光。
我面前的灰衣使像是疯了一般,使尽仅存的力气抓住我的手,我竟然抽不出来,眼看车子动了起来,我狠狠一脚踢在他身上,巨大的拉扯力差点让我摔倒,我一脚接一脚,把他踹成了一个血人,撕碎了我的袖子才抽出手。
我看向南山瑾,他面前也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另一个也跪在地上浑身浴火,血焰滔滔。
寒铁囚车动了起来,速度很快,但是不至于追不上,然而南山瑾却好像失败一般的沮丧。我想要追上去,他却拦住了我。
“我们打不过四方的,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四方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四方的主人,所以之前它可以像是石头一样对我们的打斗毫不关心,但是它不允许任何人妨碍它的行程。既然你有追踪他的手段,没必要追了,休息一晚,为未来的跋涉养足精神吧。”
我叹了口气,停了下来,看着生死两难的三个灰衣使忍不住问:“任务比命还重要?就算任务比命还重要,他的成功率肯定也比你们低,他的命就比你们的重要?”
唯一没有躺下的,那个浑身浴火的灰衣使,在脸上血焰的映衬下惨笑道:“是的,他的命比我们重要。自我们出生起就决定了。
他的天赋比我们好,他穿着青衣,绣着双龙,我们却只能穿灰衣,挣扎一辈子也只能多几个星星。
我们死了,长空阁主不会在意,即使是我们的上级也只是在本子上划掉几个名字而已。他死了,长空阁主会愤怒,宗主也会,我们?怒火下的灰烬而已。”
说到这里似乎是勾动了他的情绪,他抬头低声说:
“这是命!”
“命!”
“命!”
南山瑾让他遍体鳞伤也没有让他倒下,这三个命却仿佛用尽了他的力气,说完他就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倒在地上。
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叹息,还有一声“命”,不知是灰衣使说的,还是南山瑾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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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南山瑾飞快的挑选了两匹马,我们便追着明日青飞奔而去。我们追了几天,但是明日青几乎没有停歇,他也知道打不过南山瑾,只是拼命的跑。
我现在终于有点明白四方的强大了,它拖着几千斤的囚笼,几天几夜几乎不停歇的奔跑,现在竟然是我们的马先撑不住。
更坏的消息是,南山瑾也撑不住了。
他比我强大,但是他已经老了,几天几夜的追踪让他疲劳不堪,现在马跑不动了,我知道让他和我一样徒步是不可能的,显然他也知道。
南山瑾沉默着,不久他递给我一把匕首,停了下来。
我抽出匕首,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字——灼影。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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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族能够免疫大部分毒物,而那些能够对火族起效果的毒物,也能从感知上轻易的分辨——闻起来有臭味,或者吃起来有怪味。
能对火族有效的毒本来就少,无色无味的几乎没有,所以火族从来没有食物中毒的概念。
如果火族来到一个从未踏足的地方,满眼都是新事物,那么他很简单就可以判断什么是食物,闻一闻就行。闻起来没有恶臭,那被毒死的几率比自然猝死的几率还小,顶多运气差被麻翻几分钟。而如果闻起来有香味,那肯定可以作为食物。
于是当我拿出从明日青那里顺来的,几瓶蓝色可疑液体的时候,闻到那淡淡的清香,就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量喝的时候挺好喝,喝多了就感觉腻得慌,有点难以下咽,但是喝了这东西我明显感觉身子变轻了,长时间积攒的疲劳都有所缓解,于是我强忍着把几瓶都喝了。
这当然不是毒药,也确实是用来喝的,但不是像我这样当水喝。
这是一种类似兴奋剂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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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跑不动的马,我追在明日青后面跑。
我跑了多久?一个时辰?三个时辰?还是一天?我只要抬头看天,稍微计算一下就可以知道,可是长时间的奔跑让我的思维变得简单,不去想太多事情,只数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实际上不算数,只是它仿佛世界上唯一的声音,直达心灵让我无法忽视。
我的身体应该很累了,可是我感觉不到,倒是体温明显已经超出了临界值,长期炙烤的衣服也几乎燃烧起来,裸奔没什么,可是这样一来我的东西又要丢了。
想到这我停了下来。四方模糊的影子渐渐从我视线中消失。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水汽蒸腾,全身细微的感觉开始传入大脑,我终于如梦初醒般的从背包里拿出红心果汁,狠狠灌进去半袋。
我的思维越来越清晰,然后便是惊恐,因为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糟糕。
刚才我还担心衣服烧着了,但是在衣服烧起来之前,我肯定已经死了。
我身上蒸腾的水汽就是警告——那不是汗,火族不会流汗,那是我身体里的水,它们在我将死之时被用来紧急散热,再跑下去我就会流失身体里的大部分水,血液不在流动,身体变硬,摔在地上碎开。
即使我停了下来,现在也需要补充水源。
本来火族不用专门喝水,我们有自己的散热方法(不用怀疑,我们也需要散热,就像人类可以用动能攻击敌人,但人类绝不可能吸收动能)。
火族没有汗毛,也很少流汗,皮肤的分泌物也让水分的流失降到很低,否则我们远高于人类的体温会把自己蒸成干尸,所以每日的红心果汁和食物中的水已经足够了,并不需要额外饮水——我现在的情况除外。
我走进树林,靠嗅觉寻找救命的水源,此时我的嗅觉对水分的感知非常敏锐,隐约为我指出了一条生路。
在疼痛感慢慢恢复后,我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但我必须找到水源。我对时间的感知很模糊,所以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找到了一个水潭,然后想也不想的栽倒进去。
我躺在水里,全身又酸又痒又疼,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虽然我现在应该感谢上苍让水源出现在我周围,但是这种舒服的痛苦实在折磨人,我想要撕开自己的皮肤,不过我很快发现水面上飘着一些白乎乎的东西,那是我褪下的皮。
我不是蛇,也从没听说过火族会蜕皮,所以很快我就看见了扩散在水中的,被水稀释的淡红色血液。
我吓了一跳,赶紧跳出水面,瞬间所有的酸痒都变成了疼,我的动作太大,撕裂了皮肤。止血药就在我几米外的包里,可是我不能动,一动就撕裂的疼,我害怕乱动会让我的皮肤整块掉下来,只能像尸体般躺在岸边,血液从全身各处流出。
“滴答”
“滴答”
“滴答”
血液滴进水里的声音,犹如冥府里缥缈的歌声,我听着这声音,想着也许下一刻我就会流血过多而死去,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惧,比之前几次接近死亡都要害怕。就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它也是我最害怕的经历之一。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并不怕死亡本身,我害怕的是终止行走,在一个地方腐朽成灰,可不管我因为什么而不想死,都是怕死,而等待死亡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当这样安静的恐惧到达顶峰的时候,皮肤脱落而死亡对我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我挣扎着想要爬向我的包,我宁愿在爬行中痛苦死去,也不想像石头一样等待生命耗尽。
然而已经迟了,我的身体真的像石头一样动都不能动,不知是肌肉僵硬,还是体力随着血液流尽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错,我想着。
前者证明我暂时还死不了,也许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后者证明我快死了,那也比沉浸在逐步接近死亡的恐惧中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把自己从恐惧中捞出来,换了个视角,忽然发现我正在经历一件很奇妙的事,我快要死了,这让我有了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
在好奇的引导下我四处乱看,此时我周围有不少动物盯着我,不光有食肉动物,还有食草动物,但是周围所有的动物都很怕我,因为我这段时间又变强了很多,气息上来看已经超过了雷鹰。
虽然我知道我打不过雷鹰,而现在更是连一只蚂蚁都杀不死,可它们不知道。
也许救出小洁之后,我该好好修炼一阵子,起码不能错过十六岁的最佳年华。今年我的实力几乎每天都在增长,即使我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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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思乱想着给未来做不着边际的规划,然后猛然间发现那冥乐般的滴水声不见了,只有微弱的风声,我的脑袋不像奔跑时那么混沌,所以我很快意识到血止住了,我不会死。
我身体的本能救了我,它自己止住了血,就像刚才它一系列应急处理救了奔跑中的我——现在我所受的痛苦就是应急的后遗症。
其实在应急之前,它也曾试图用疼痛阻止我继续跑下去,可当时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因为那些药物减低了我对疼痛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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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的发现长时间奔跑竟然如此危险,很久之前我就觉得我不行了,可奔跑需要的体力太小了,这让我一直可以跑下去,即使我的身体‘伤痕累累’,勉强支撑这么小的运动还是可以的。
而在那蓝色液体也让我对痛苦与疲劳的感应迟钝,于是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我习惯这种极限状态,最终差点丧命。
就像一盏油灯,当它的火焰由强变弱时,你知道它不能再烧了,可如果一直用最微弱的火焰燃烧,灯油将尽时也不妨碍它支持这么微弱的火焰,你会对它失去警惕,觉得它还可以燃烧很久,殊不知这么微弱的火焰都将熄灭时,这盏油灯可能连灯芯都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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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寻着血腥味而来的野兽开始蠢蠢欲动,它们不知道我伤得多重,但它们知道我受伤了,一些胆大的野兽似乎打算试探一下,而它们只要试一试,就会发现我的外强中干,我不得不放出旺盛的气息来欺骗他们——和我虚弱的身体不同,我体内的火焰充足,所以气息旺盛。
不久之后天魔找到了我,它也累坏了,不过不像我这般凄惨,它比我更遵循本能,及时停了下来。
现在它小心穿越周围虎视眈眈的野兽来到我旁边,先是在我身上闻了闻,围着我转了两圈,熟悉火族的它比周围的野兽更明白我的处境。
它先是想舔舐我的伤口,后来不知道是明白这样没用还是嫌弃我,又打消了这个主意,撕咬开我的包,把我的药粉挑了出来,撕开后摇头晃脑的往我身上乱撒。
等了一会不见我动,它又用爪子扒拉着把药粉抹匀,疼的我想一脚踹死它。
天魔似乎觉得它已经尽力了,不再管我,警戒四周的野兽。
天已经开始黑了,我还是一动不能动,这倒不是因为肌肉僵硬,而是浑身结疤,不敢动,害怕又撕裂伤口。夜色渐深,我却睡不着。现在不像白天那样痛苦,可是浑身都是凝固的血液,这感觉实在无法让人安然入睡。
于是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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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跟丢了小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差点跑死还是跟不上四方。
我不知道天魔的追踪距离是多少,但是想靠这个追上明日青估计没戏。
他现在是惊弓之鸟,肯定没命的跑,我又动不了,等我能动了,天魔铁定找不到小洁。不过我看过地图,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只要顺着路追就行了。
现在我需要一匹速度很快的骑兽,起码要比四方快,它还必须能带上同样不擅长长途奔跑天魔,这很难,但不是不可能,毕竟四方不是以速度闻名,而且它还拉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