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寒跋涉几百里,穿宗越族,来到归止边界的青甲宗。青甲宗就是我和他的分别之地,他乘渡鸟进南平,我留在青甲宗。
“同行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已经登上渡鸟才醒悟般的问我。
我也哭笑不得,这些天我们称呼都以你我代替,本该初次见面的话现在才想起来问。
“司火焰翔”
“乾坤寒”
“寒?怎么会起这个名字?”
“北山的寒山很冷,我阿尊怕我冻死,就起了这个名字。”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不再深究,随后怅然的说:“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会去南平找你的。”
“你可要考虑清楚,山下的野兽可不像山上的那些家畜。”
我还想问家畜是什么意思,他乘坐的渡鸟已经起飞了。
我靠着栏杆看他远去,直到无影无踪,视线所及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大地从我脚下被截断,对于生活在归止的我来说,这里是地的尽头。
其实我也想跟寒去南平,可惜没钱坐渡鸟,我实在没脸找寒要钱了,而且他肯定也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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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止平,司火族,青甲宗宗市
青甲宗的宗市比我见过的其他宗市要大得多,像一个由房屋组成的,几平方千米的“回”字,两个“口”都有两排屋子,一排朝外,一排朝里。
“回”字的中心有一座七宝塔,其他空间有不少小亭子,里面有人做些小买卖,不过最多的还是那些小摊贩,在地上铺张布或弄张桌子就吆喝起来,只要不摆在标示出来的道路上,也不会有人管。
我找了一家看上去挺有钱的店铺,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七彩斑斓的中年妇女,她见有人进来,先是热情的迎上来,不过一见我就变了脸色,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小兄弟要点什么?”
我摆出个笑脸问:“大娘,你们这缺人吗?”
我被赶出来时还纳闷,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就说了一句话,面带笑容,客客气气,肯定不是我说错话,这个店应该真不缺人。
我又在附近转了几圈,要么就是不缺人,要么一听我不是青甲宗就死命摇头,日上三竿,我还是身无分文,只能站在包子铺旁边咽口水。
我眼睁睁看着一笼笼喷香的包子被一双双不同的手拿走,心疼,胃更疼。
站了一个多小时,那包子铺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拿了两个包子给我。我感慨的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大叔,我帮你做点事吧?”
老板赶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别待在这就行了。”
我摇摇头:“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帮你做点什么吧。”
老板哭丧着脸说:“我这小本经营……”他忽然一拍大腿指着对面“你去对面那家包子铺待着,就像刚才在我这一样。”
我心中叹息,想我司火焰翔,火族千年一出的天才,竟然被人嫌弃了,不过拿人手短,我还是两三口啃掉包子,站对面了。
老板看着对面被我冒绿光的眼睛这么一瞪,生意渐渐萎靡,舒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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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热闹的宗市也萧瑟起来,我本来想捡张布在小亭子里过一夜,可因为小摊贩必须保证自己周围的清洁,否则会被处罚,别说布了,连张纸都没有。
我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寒临走时送给我的,虽然是他精挑细选后最便宜的衣服,但好歹是别人送的,不能糟蹋了。
我把衣服脱了下来,担在栏杆上,自己直接躺在地上睡。
这是火族的地盘,安全无虞,所以一开始我睡得很熟,但饥饿面前,终生平等,天还没亮我就被饿醒了。
昨天两家包子铺一家给了我两个包子,我一天也就只吃了这四个包子,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挨饿这么难受。在荒野我都没这么饿过,那时候还有树枝可以吃,虽然提供的能量还不如这四个包子,但确实能管饱。
我叹了口气,想要穿衣服,才发现衣服不见了。
抱着对寒的信心,我知道肯定不是被人偷了,四下找了找,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应该是被夜风吹走的。
只是这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还不如我直接穿着睡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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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真是个好天气,可惜晒太阳不能填饱肚子,我又在宗市里转了几圈,一无所获,饥肠辘辘。难道又要去包子铺?怎么这么像收保护费呢。
我忽然察觉到头顶有动静,一个红影扑进我怀里,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不过蒙着面。
我和她双双跌倒,她艰难的从我胸口爬起来,头发散乱,眼神迷茫,我心口一疼,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激动的说:
“我肋骨被你砸断了,你得赔钱吧?”
她力气真大,一点不像小女孩,可是我抓的很紧,她一时也挣脱不了,急道:“你一个大男人肋骨断了算什么。”
见我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匆忙从怀里掏了一把火木递给我,在我耳边说:“你使劲往东跑,事后我给你更多钱”说完她大声对我喊:“快跑吧,老地方汇合。”
我欢喜的把火木揣怀里,再抬头她已经跑没影了。这时我前面的七宝塔中窜出十几人,其中一大半去追红衣小女孩,剩下几个跑到我面前。
“兄弟也不像她的同伙,我们也只是走一下流程,不介意让我们搜身吧?”
我摇摇头:“不行,为什么你们想搜我就得给你们搜。”
对方相互对了眼神,戒备的将我围了起来。
我双手燃起火焰,冷冷的说:“至少得给我五块火木,否则别想搜我身。”
那几人都被我的豪言壮语惊到了,一向认真严谨的他们也不想搜我了,可正如他们说的,流程还得走,其中一个人从钱袋里抓了一把火木,数也不数就递给我。
我没那么大气,仔细数了数,八块,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平摊,摆出一副你来吧的架势。那几人更没劲了,随手在我身上几处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摸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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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耽搁了一些时间,此时他们想跟上前面的人已不可能,也就待在原地等着。其中一个少年问我:“那小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我今天进账不少,也不发愁了,笑着说:“给我两块火木,我就告诉你。”
那人也不在乎这点钱,我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好奇的问:“你这么爱钱,为什么不照她说的跑啊?”
我胸口用力,将断掉的肋骨复原,哼哼着说:“我又不傻,她这话也太古怪了,她是偷了七宝塔里的东西吧?听说整个宗市排前七的宝物才能放进七宝塔……”
“不该你问的别问。”一个年长守卫淡淡的说。
那个少年赶忙岔开话题:“她砸断了你的肋骨,虽说不是什么重伤,可好歹也断了骨头,就给十几块也太少了。”
我也不搭他的话,反问他:“你们搜我搜的这么马虎,不怕我是故意麻痹你们的?”
那少年忽然说:“我看看我这钱给的值不值。”说完一拳递了过来。这一拳提醒意味更大于杀伤力,我一闪身就躲了过去,说:“我现在可受伤了,要想打……”
少年把钱袋抛给我:“别废话了,来吧。赢了都给你。”
我不紧不慢的冲他摆摆手,把身上的的钱全部装进钱袋,递给一个中年守卫,又把衣服脱了下来,那守卫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反正我的衣服已经很脏了,也就直接扔地上。
那少年早等急了,双手火焰燃烧:“好了吗?”
我全身燃起火焰:“好了。”
少年为了不输气势,也全身火焰的冲上来,凶猛的一拳打来,我手臂一抬格开了这一拳,但是与他刚接触就知道上当,他这一拳速度很快,却是虚招,被挡后身形不变,反手抓住我的左臂,用力扯偏我的同时,左膝顺势撞向我胸口,这时他还不忘用左手护住上身。
我肋骨可还断了两根呢,哪敢受这一下,顺着他右手的力量就歪了下去,右手探向他右手手腕,逼他收手,再撑着地打了个滚,撤出他拳脚范围。
我刚定住身子,一个火球便砸在我的肩上。
“输了。”我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实战来说,他匆忙的火球未必能伤我,输赢未可知。可比试有比试的规矩,我不是输不起的人,也不跟他纠缠什么实战了。
我默默的取出我的钱,把钱袋扔了回去。我是真心舍不得这钱,可这事我不想再耍滑头,眼不见心为净,我直接走了。
走在街上我还无法释怀,如果我没受伤,如果我没轻敌,如果……
“所有的如果都是空谈。”我自言自语“天才……那个少年比我大不了多少吧。我是火族千年不遇的天才,还是小部落里自吹自擂的井底之蛙?”
这一切复杂情绪都随着饥饿到来而被驱散,肚子一饿,我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吃什么才最重要。
我走到那个让我失去尊严的包子铺。
“大叔,三十个包子!”我大气十足的坐在包子铺里,觉得能喊出这话,简直光宗耀祖,人生圆满了。
那大叔还认得我,委婉的问:“你打算在对面站一天?腿受不了吧?”
我淡然一笑:“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说完我手往口袋里一掏,空的,再掏,还是空的……
我沉吟了几秒:“大叔,我开玩笑的。”
尴尬的站起来后,看到桌上被我按出来的一道污渍,我急忙用袖子去擦,然后……半张桌子都黑了。老板手一抖,见我还要擦,赶紧拿了几个包子塞到我手里。
我一边啃包子一边哀伤,人心不古啊,我这样的都有人偷,他也真不嫌脏。
也是我运气太背,火族很少有小偷,没想到恰好被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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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吃饱了,这一夜我睡的很安稳,第二天是租亭子的小贩拿棍子把我戳醒的。我醒来后捂着肚子问,娘,今早吃什么,迎着我的却是小贩嫌弃的目光。小贩毫不避讳的对身边人说:“司法军应该把这种人赶出宗市。”
我这才终于从迷糊中清醒,看着清晨那迷蒙的远山,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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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找了很久,终于让我找到一家招人的饭店,我这次小心多了,先整了整衣服,再摆出个假笑,觉得万无一失才准备走进去。我刚抬腿就有一个大个子挡在我面前,他还没开口我抢先说:“大哥店里收人哈,收我怎么样?”
大个子手往里一指,我顺着看过去,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精瘦中年人也在看我,笑嘻嘻的招手让我进去,我一看有门,赶快跑了过去。
八字胡仔细瞅瞅我:“你没什么病吧?”
我赶忙双手燃起纯火:“健康的很,您放心。”
八字胡吓了一跳,说:“我这招打杂的,不招打手。你有纯火可不加工钱。”
我把纯火收了,说:“不用加钱,我就是表示我很健康。”
“恩,四百一月,怎么样?”他顺了顺八字胡,又问道:“你家住哪?”
我心一紧,勉强说:“我来自九炎宗。”
“有证吗?”
“没有……”
火族的身份认证不像人类那么严密,但外地人想定居,还是需要办理证明,可我还没满十六岁,不仅不能办理证明,还会被带回九炎宗。
“没有证明……这可难办了,你要是偷东西跑了,我可没处找你,司法军也不会追到九炎宗。”
又是这种说法,之前找不到活都是因为这个,我还想辩驳,他已经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两百一月,我要担风险的,最多两百。”
他说的决绝,语气强硬,但我知道其实还有余地,因为他想招我。
“两百,吃包子也不够。三百怎么样?我保证努力工作,有人捣乱还可以当打手。”
“我不用打手,你打杂就行。就两百。在饭店打杂你还怕饿死?”
再找不到工作,几天后我就要吃土了,也不敢多说,勉强答应了。
他看了看柜台上被我按出的手印,说:“你是不是先去洗洗,换身衣裳?”
“洗洗倒是不难,可我没衣服。”
“店里有衣服,不过你只能在店里穿,出去还得穿你自己的衣服。”
这是怕我偷衣服吧?
“能不能先把明天的工钱给我,我再不吃饭要饿死了。”
“还没干活就要钱,怎么可能,不过看你这样子,我发慈悲,可以先管饭。”
当晚我就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全是客人吃剩的,虽然不太习惯,可必须习惯。
这是我选的路,我就得承受这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