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远处钟岚城的火光终于渐渐熄灭。受伤士兵的哭泣呼喊声也慢慢听不到了。只有偶尔随着风飘过来的糊味还在不时提醒人们这场大火的存在。
“殿下,我们要趁机追击么?”沈武问道。
“不,继续驻守芷泉关,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出击。”项隆岳说道。
昨夜玄逸等三人突然回营,带回来符恒的建议。当夜项隆岳就下令城内军民撤出钟岚城,并且在城内民房顶上铺满了硝石硫磺等引火之物。钟岚城官府铺的比别处都多。
后来发生的事情和符恒设计的一样,狄猛毫无疑心的进驻钟岚城,半夜时分隐藏在钟岚城内的少数士兵四处点火,引起骚乱。随后灵飞化装成南夏士兵,趁着狄猛一分神将其刺杀。
接下来就看东郑是否也会按照他们设定好的剧本出兵,符恒和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天,这是前锋中伏的消息传回南夏朝廷,朝廷的命令再传回军中的时间。如果十日之内东郑没有动静,项隆岳就只能下令退守汨林关。
而更让他心忧的是玄逸说的一句话——玄月宫能够混入南夏朝堂,为什么不能混入我国朝堂?
符恒遵守了他的诺言,火烧钟岚后南夏大军就地驻扎,并没有继续挥师芷泉关。一直到第八天清晨,从钟岚方向远远的传来三声炮响。这是之前约定的信号,说明东郑出兵了。等到午时,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南夏军队已经全部撤离钟岚后,秦王才带着芷泉关的守军,重新回到钟岚城。三日后,南夏大军全面撤出幽州境内,之前丢失的三座城池被项隆岳兵不血刃的夺了回来。
一个月后,在京城南边十里的驿站旁,熙熙攘攘聚集了几千人。老皇帝项昊天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此时已经入伏,火辣辣的太阳无情的照在每个人身上,项昊天仿佛感受不到这股热气一般,可其他人却经受不住。几名年老的王爷,早已把椅子挪到旁边的树荫下,命令仆从们轮流扇风,还时不时的喝两口放了冰块的甜酒。跟随而来的群臣们也顾不得形象,纷纷把顶戴摘了下来,拿在手里当扇子扇风。
父皇啊,你这么兴师动众的率百官来接老六,是打算把我这个太子给废了么。太子项隆睿坐在皇亲一列的第一位,用眼光扫了扫坐在前面的项昊天,心里忍不住暗想。身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两旁的随从建议他将位置挪到阴凉处,都被他给拒绝了。我就是要证明给你看,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纨绔子弟,他老六能吃苦,我项隆睿也能!
坐在太子身后的赵王项隆景却没有太子这股气势,前几日秦王的告捷奏折抵达后,老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兵部尚书曹一帆给撤职查办。他本来打算借机掐住秦王的脖子,打压一下项隆岳的气焰,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项隆岳竟然能够只率三千人挡住符恒的三万大军。使得秦王的声势在朝中更加高涨,自己这边连唯一的一个兵部尚书都给丢了,现在还得陪着笑脸来迎接秦王,他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过了半个时辰,就见远处隐隐出现几支纛旗,上书一个大字——秦!在座的皇亲和百官们赶紧站起身来整顿衣衫。没过多久,伴随着阵阵马蹄声,秦王的部队来到了皇帝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秦王项隆岳下马紧走几步跪倒在皇帝面前,在他身后,两千骑兵齐刷刷地跟着跪了下来。
“起来吧,都起来吧。”项昊天说着伸手把项隆岳拉了起来。“哎,这次出征为难你了。”说着,他顺手抄起一盏放在旁边侍奉的小太监手中托着的托盘上的酒杯递给项隆岳,自己拿起另外一盏。“这次出征立下大功一件,父皇敬你!”说完,项昊天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风首尊的好计策,让老六的声望比以前又高出一大截。”午夜,在太子府的书房内,项隆睿讥讽的说道。“父皇亲自出城迎接下臣,这几十年来就只有三次,这第三次就给了老六。风首尊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在太子对面,风清云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太子对他的嘲讽就像一阵清风吹过一般。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陛下三次出城迎接,第一次是当年定国候廖月率五千士兵死守巫水关,挡住西凉四万大军一年,使得西凉大军和北辽形成犄角之势,我国才得以腾出手来击退北辽八万精锐铁浮屠。第二次是虎威将军冯绛三天奔袭一千里,攻下北辽太平府,俘获北辽亲王两名,大将四名,使得北辽不敢再起南下之心。廖月和冯绛所立的都是定国安邦的大功,和秦王这次比起来有如云泥,你就没有想过为何陛下非要出城迎接么?”
“这还用想么?廖月和冯绛之后都被封王,老六已经是亲王,接下来能封的,不就只有太子了么?”项隆睿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风清云叹了口气,项隆睿在形势有利的时候还能做到冷静分析和采纳不同建议,可一旦形势对他不利,他立刻就会乱了方寸。就像一个要求没有被满足的小孩一样,各种撒泼吵闹。
“你先冷静一下,你知道陛下现在最烦什么么?”风清云问道。
“烦什么?”项隆睿没有好气的回道。
“最烦你们兄弟间斗来斗去!自从魏王犯事后,陛下伤心了很久。他本以为立你为太子后你们就会消停一些,没想到魏王尽然会痛下杀手。看到自己的亲骨肉之间发生兄弟相残的惨剧,陛下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不乐!这次秦王带兵出征,赵王又在背后使手段,为了一己私利连国家都不顾,所以陛下才决定给秦王出城迎接的待遇,好杀一杀赵王的气焰。”
“哼,还用杀么?老六的捷报奏折抵京的当天,兵部尚书就被去职下狱。老三现在在朝中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父皇递给老六酒的时候我看老三当时恨不得冲过去把老六掐死。多亏你的妙计,现在老六在朝中成了以少胜多击退兵神的传奇人物。要不是我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太子的虚衔,早就没人搭理我了。”
“这点我也没有想到。”风清云坦然承认道。“当年我国至少需要三倍兵力才能不借地利的优势挡住符恒,这次我本以为有兵部掣肘,秦王会败的一塌糊涂,甚至把小命丢在幽州。没想到他竟然能击退符恒,收回三城。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和符恒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风清云冷冷的说道。
“不会吧……”太子项隆睿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老六我还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里通外国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他突然神仙附体,以三千人击退了从来没有过失败的符恒的三万大军?而且我调阅过他出兵的名册,所有受伤的士兵实际上都是一路上生病掉队的,没有一个是在作战中负的伤。”
“这个……那他就是叛徒啊,父皇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那明天我们在朝上去参他一本,你觉得如何?”
“你这个脑子!”风清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不要遇事就乱了方寸。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秦王和符恒私下有过接触。就靠着一本名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要是被他们反咬一口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我们该怎么办?按照这个趋势,我这个太子能做多久我真没有底。”
“你知道陛下比起手足相残,更担心的什么么?”
“是什么?”太子问道。
“谋逆!”风清云说道。
听到这两个字,项隆睿就感到脊背一阵凉意。“你要说老六谋逆,连我都不信!而且这种大罪必须要有确凿证据,我们到哪找老六谋逆的证据。”
“哼哼,你错了!谋逆最不需要的就是证据,只要陛下觉得秦王谋逆,秦王就谋逆!而且这一次陛下为了打压一下赵王,给秦王的奖赏太过,已经有点功高盖主的味道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把秦王谋逆的点子,放入陛下的心里就行。”
“那该怎么放?”听完风清云的解释,项隆睿也觉得可行,不再和他抬杠。
“你听我安排就好,不过有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拉拢赵王项隆景!”
“什么?你不会是疯了吧!”听完风清云的这句话,项隆睿被气乐了。“你不知道我和老三为了这个太子的位子斗了十来年了么。现在你要我怎么拉拢他?而且他现在在朝中势力全无,拉拢他又有何用?”
“他有一个亲王的头衔,以及在军中的一些关系,这就足够了。你想想,当陛下的两个儿子,你和赵王都认为秦王有反意的时候,陛下会相信谁?”
风清云这句话一出口,项隆睿没有反驳。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吧,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