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虽然仍然是晴空万里,但是空气中偶尔的一丝丝寒意预示着京城的天气已经跨入了深秋。在距离京城外十里地的草台村,西北角有一处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小院落,院中摆放着一张四方小几,边上靠着一把摇椅,玄逸正躺在摇椅中享受着这越来越难得的阳光。
秦王的心腹偏将胡平手中托着一副茶盘,上面摆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早就从秦王那听说了玄逸之前侦破魏王案和玄女案的故事,本想一睹风采。可是这两个月里玄逸除了派他隔一段时间和秦王报个信,就只拉着他闲聊京城轶事,而且特别喜欢聊各个官家的八卦。作为一员勇冠三军的战将,却被每天束缚在这一方小院中和人聊闲天,胡平越来越心烦。因此,在上茶的时候,胡平的脸色并不好看。玄逸躺在摇椅上,眼角瞟见胡平的脸色,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胡将军,如果两军对阵,敌强我弱,如果你是统领此时应该如何应对?”
胡平没有想到玄逸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说道:“敌强我弱,自然是要依托地势固守,以逸待劳,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再一举出击。”
“那现在秦王声望和太子相比如何?”
“不如。”
“秦王的势力和太子相比又如何?”
“仍是不如。”
玄逸点了点头,“此时正是敌强我弱的时候,所以我们必须要耐得住性子,等对方犯错。如果贸然出手,一旦引起太子的警觉,不要说争储了,可能我们性命都不保。”
胡平听完后抿了抿嘴,说道:“末将明白,只是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月,还要再等多久?”
“不知道,但是争储之事急不得,必须要有耐心。”
可是他们二人没想到,很快,机会自己就送上门了。
十一月中旬,涿州突发大水,沂水暴涨,涿州十三县有十一县受灾。因为已经临近寒冬,安置灾民妥善过冬就成了重中之重。当水灾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皇帝立刻命户部尚书赵德海从国库中抽调十万两库银赈灾。太子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也申请亲自去涿州安抚灾民,并个人掏出一万两白银赈灾。待到十二月下旬太子赈灾结束返京,他在朝中的声望已经如日中天,虽然玄逸半个月前和胡平说要耐心等待机会,但是知道现在太子只要不犯错,基本上就不可能搬动他的太子之位了。所以玄逸每天看着很淡定,可心里也开始暗暗着急,只是抓不住太子的把柄他也无可奈何。
这一日,天气晴好,虽然有着阵阵寒意,但是天空一片晴朗。经过多日调理玄逸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时不时仍然会有一些不适感。于是便趁着今天的好天气,玄逸就到村外散散心,活动活动筋骨,只留下胡平在屋内。
胡平在屋内呆的憋屈,走到院中拉开架势打了几趟拳,感觉身上微微出了一些汗,便走到院门稍作休息。他刚走出院门,一扭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蜷缩在门旁,身上只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单衣,外面裹了一层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花布。当时的天气已经入冬,胡平习武之人都已穿上一件小袄,老妪穿的如此单薄抵御不了寒气,就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打着哆嗦。胡平看着有些不忍,便转身回屋拿了一件不常穿的旧袄子,又打了一杯热水,走出来递给老妪。老妪没想到会有人给她衣服穿,当时沟壑纵横的脸上,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裹上胡平的旧袄子,捧着那杯热水嘬了起来。过了一会,老妪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点血色,精神也好了起来。胡平自己也没啥事,看见老妪缓了过来,就蹲在院门口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唠起闲嗑来。
“大娘,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就穿这么一点啊?”
“唉,家里遭了难,啥都没有了,我现在所有的家当全在身上了。”
“那您到京城来是想投奔亲戚么?”
老妪含着眼泪摇了摇头,“没有亲戚了,都死绝了。我憋着一口气没死,是想来告御状!”
这话一出来,把胡平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做到地上去了。“大娘,您是有何冤屈?御状可不是随便可以告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我也不怕了,我一家老小都死绝了,就剩我一个老太婆,活着也没啥意思,要不是为了给他们讨个公道,我早就不活了。”说到这,老乞婆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哇哇的哭了起来。
胡平看她哭的伤心,心里也有些不忍,又怕她在院门哭泣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赶紧伸出手把老乞婆搀了起来,引到屋内。胡平刚把老乞婆扶到屋内坐下,玄逸就从外面遛弯回来。一进屋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玄逸就一愣,不过看老太婆情绪还是比较激动,玄逸就没有开口。看了看老太婆,又看看胡平,用眼神问这个人是谁。胡平会意,走到玄逸身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玄逸皱了皱眉,心理有点埋怨胡平多事。不过人已经引进屋了,也不好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搬把椅子坐到老太太身边,详细的问起来。
“老太太,您冷静冷静,能把您的事情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么?也许,我们能有办法。”
老太婆点了点头,吸了一下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说道:“两位公子,我是涿州平阳县人士,家里本来有六口人,我老头,我儿子儿媳和两个小孙儿。没,没想到…”说到这,老妪又开始抽泣起来,胡平赶忙递上一块手帕,老妪接过来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本来我们家靠着家里三亩薄田也能混个温饱。没想到,上个月一场大水,把我们家县淹的七零八落,家里过冬的粮食全给冲没了。县衙开仓放粮,可一个人一天就给半斤糠米。就这样过了十天,连糠米都没有了。明明县衙粮仓里都是粮食,可县太爷就是不放粮,说是州府传话不让放。可怜我两个孙儿,一个三岁,一个才百天,没抗过来,就这样没了。我老头伤心过度,一口气没上来,也走了。我儿子心里气愤,听说这次赈灾有个王爷也来了,他就带着我们赶往州府想找王爷讨个说法。可没想到,城外一堆士兵,专门拦着逃难的不让进城,我们没办法,只能在城墙脚下找个平坦的位子休息。结果,半夜突然来了一伙黑衣人,拿着钢刀见人就砍,我们这些难民都是好几天水米未进,根本抵挡不了,我,我的儿子儿媳就死在这些人的刀下。我当时被人挤倒在地上,后来又被死尸压住装死才得以躲过一劫。那帮人杀完人后,我就听其中一个人说‘事情办完了,回去找宋大人交差。’这个宋大人就是知府。然后另一个人还问他‘为何宋大人要对这帮难民下毒手?’第一个人说是来涿州赈灾的王爷看一堆难民天天聚在城下有碍观瞻,而且现在难民死的越多,他们可以贪污的赈灾银两就越多。等后面水退了,那些无主的土地又会被收归官府,他们再倒卖土地,还能再赚一次。所以暗示宋知府下手。我当时躺在边上听得真切,想这事如果是王爷办的,那比王爷大的只有皇帝,本来我想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想想我一家五口的冤屈,便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告御状。可怜我的儿子,我的孙儿…”说完,老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听完老妪的诉说,胡平走到玄逸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玄逸会意,起身跟着胡平走到门外,然后胡平压低声音说道:“玄公子,这不就是扳倒太子的机会么?如果圣上知道太子借赈灾之名贪污灾银,还草菅人命,他的太子地位可就不保了。”
玄逸摇了摇头,说道:“想靠她一人之言扳倒当朝太子,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没有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宋知府所为,太子完全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旁人,根本不会受到波及。”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
“上天送过来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就算没法扳倒太子,但是如果这个老乞婆说的属实,户部尚书的位子怕是要出缺了。”
“也对,扳不倒太子,能把户部尚书扳倒也行,这样太子相当于缺了一条胳膊。那我赶紧把这个老太婆送到秦王殿下那里。”
“不,不能交给殿下!”玄逸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胡平的提议,胡平一愣,问道:“玄公子,不交给秦王殿下,难道我们帮她去告御状?我们可连宫门都进不去。”
玄逸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身在暗处,如果现在就牵头,引起太子的注意,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有的受了。有面圣机会,又想扳倒太子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胡平听完又是一愣,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赵王?”玄逸点了点头,胡平又接着问道:“自从太子被册封后,的确处处打压赵王,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赵王肯定不会放过。只是,赵王也不傻,看到我们把人送过去,他也不一定愿意被我们当枪使啊。”
“我可没说我们要把人送给赵王,附耳过来。”随后,玄逸对着胡平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