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玄逸和灵飞赶到乾清宫旁的议事厅时,里面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四名阁老分成两拨,一拨主战一拨主和,各自揪着对方论点的漏洞争吵不休。首辅上官清则是一脸淡定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在那不急不慢的品茶,秦王项隆岳黑着脸坐在一旁,看着四个阁老斗嘴。
等玄逸和灵飞走进议事厅,推门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吵闹声才终于停了下来。上官清和秦王认识他们,但四名阁老都是第一次见,四个老头带着疑惑的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二人对上官清和秦王也都施的是普通的见面礼而非正礼,首辅和秦王还都不以为怪,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都看了看玄逸,又看了看秦王。秦王赶忙起身帮玄逸介绍,原来这王谢顾步四位阁老都是朝中重臣,自高祖开国就入朝为官,最短的也身处朝堂三十余年。平时除了首辅上官清以外,看见其他朝臣都是鼻孔朝天的那种。这次冲着上官清和秦王的面子,四人勉强跟玄逸打了声招呼,但言语间透露出一股不屑,而灵飞则直接被他们无视。
打过招呼后,四名阁老又分两拨站好准备继续之前的争论,秦王见状赶紧咳嗽了一声拦住话头后说道:“四位大人,四位大人!对于主战和主和的观点刚才你们都已经阐述的很清楚了,但是都无法说服对方,倒不如听听玄公子的意见,他不是朝局中人,也许会有不一样的观点。”
听到秦王的话后,四位阁老才再次打量起玄逸,其中一名阁老说道:“玄公子如此年轻,参加这种朝堂大事是不是有点儿戏?”玄逸一看,说话的阁老身材不高,大约五尺挂零,但是长的倒是很胖,肚子差不多和房间两旁的柱子差不多粗。脸上无须,整个脸蛋白白净净的像是一个大号的剥了皮的鸡蛋。两片厚嘴唇一说话唾沫星子就四处飞溅。不是别人,正是光禄大夫王砾王阁老。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先皇举事之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难道王阁老也觉得是儿戏不成?”玄逸还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一名阁老就抓着王阁老话里的漏洞反驳道。玄逸抬眼一看,这名阁老和王阁老倒是一对,长的又高又瘦,下巴上面留着三缕山羊胡子,宽大的朝服穿在身上就和搭在衣服架子上一样。这是当朝太傅谢荃谢阁老。本来在朝堂上二人就因为政见不合多有矛盾,再加上刚才的辩论已经让他不再顾忌同僚之谊了。王阁老被他这一番抢白气的满脸通红,却又不敢在先皇这件事上反驳。
趁着这个机会,玄逸清了清嗓子,再次对四位阁老施了一个圈礼,然后说道:“在下昨晚也曾就这个问题反复思考过,如若派军进驻幽徐二州,”说着,玄逸看了看主战的王阁老和顾阁老,“南夏方面定然会警觉,符恒已经在越州练兵多年,目前驻扎在越州的三万大军之前还参与过讨伐梁闵,现在已经成为南夏最为精锐的部队。我方的虎林军和龙啸军虽然也是我军精锐,但是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战事,而且幽徐二州地处平原无险可收,符合却可以在越州据险自守,以逸待劳,看准时机后再行出兵。届时一旦交兵我方必然吃亏。”
“看看,看看,我就说你们这个法子不行吧,人家玄公子都看出来了,你们就是目光短浅,看不到大局!”一旁的谢阁老不放过每一个机会打击王阁老,此时王阁老已经被谢阁老气的面色发白,用手指着玄逸说道:“难,难道你要和他们一样建议示弱求和?我告诉你,我朝就从来没有对外示弱过求和过,如果此例一开,日后北辽东郑都纷纷效仿,那何时才是个头?”
“王大人且莫着急,待我把话说完。如果此时对南夏示弱,不仅我方将丧失主动权,而且破坏盟约的消息传出后对于我国日后和他国的外交都会有不利影响。”
“那玄公子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听到这个话,四名阁老一起问道。
玄逸的这一番话算是把四位阁老全都给得罪了,四人难得的统一战线一起针对起玄逸来。可玄逸却不慌不忙的说出四个字:“割让徐州!”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议事厅内掀起一阵风暴。“无耻!”“混账!”“误国误民!”“国贼!”等词汇纷纷从四名阁老的口中喷涌而出。就连秦王项隆岳也吃了一惊,疑惑不解的看着玄逸。玄逸却没有说话,面带微笑静静的接受四名阁老的指责。只有上官首辅,听到玄逸的回答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带着点赞许的眼光看着玄逸。
“咳咳!”
看到四名阁老没有停止咒骂的意思,上官清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头。这两声,也让王谢顾步四名大臣想起来屋里面还有一个可以拍板的首辅。四人立刻围着上官首辅,又开始批判起玄逸来。
“够了,都消停消停!”上官清不亏做了多年首辅,他一开口,就把四人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此乃议事厅,先帝爷定的规矩,议事厅内畅所欲言,不得因言获罪。玄公子连原因都没有说你们就上纲上线,还有一点内阁大臣的样子么?“上官清一席话,把四个人说的哑口无言。看到四个人安静下来,上官清才转过头对玄逸说道:“玄公子,既然你建议割让徐州,那请讲讲你的理由吧!”
“是!”玄逸一抱拳,然后说道:“从政治方面来说,徐州乃产粮大州,最初乃先帝从南夏手中夺来,失去徐州后南夏每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饥荒发生,因此南夏对此一直念念不忘。但对我国而言,有无徐州的粮食影响并不大。因此如果我国归还徐州,可以极大的缓解南夏对我国的敌意,保证盟约继续维持。从军事方面来说,徐州直接和越州接壤,因为有符恒在,所以结盟之前,为了保住徐州,我方不得不驻扎三倍于南夏在越州的兵力才能勉强守住徐州,这一点秦王殿下应该了解。”说着,玄逸看了秦王一眼。秦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年符恒在洛城驻扎五千步卒就可以牵制住我方两万大军,后来南夏又增援一万五千精锐给符恒,他随即采取分批袭扰的战术,我方只能被动防守,徐州一度差点易手,直到后来我国又派驻了四万大军到徐州符恒才不敢再派兵袭扰,开始全力防守洛城,但我方虽然兵力占优但是也攻洛城不下,双方进入对峙阶段。”
“可是因为我方的兵力数倍于南夏,所以在兵粮物资的消耗上也数倍于南夏,对峙数年后我国也快支撑不住了,因此才和南夏达成盟约。”玄逸接着秦王的话说道。
“这些都是陈年老黄历,大家都知道,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位阁老在边上说道。这名阁老相貌平平,但是一把过腰的长胡子非常惹眼,这便是文华阁大学生——顾海顾阁老,他和王阁老都是主战派,听到玄逸建议割让徐州,早已心中不满,现在见玄逸半天不说割让徐州的理由,一时安耐不住,插话打断道。
“大人莫急,当把徐州割让给南夏后,南夏必会派重兵驻守,因为徐州无险可守,还要提防我方同时从幽州和云州两个方向出兵,所以南夏驻军肯定会数倍于我军在幽州的兵力。这样在军事上增加了南夏的后勤补给压力,缓解了我方的补给压力。时日一久,必然会损耗南夏国力。此消彼长,届时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可是,徐州乃是产粮大州,落入南夏手中不会有利于南夏储备兵粮么?”又有一位阁老插话道。这位阁老个头不高,比王阁老还要矮上半个头,脸上布满了皱纹,就像一个核桃一般。这位便是太子太保步岭东步阁老。
“步大人放心,只要我国在幽州和云州各驻扎五千人马形成掎角之势,再加上徐州东境和东郑接壤,除了防备我们还要防备东郑,南夏要保徐州不丢至少需要四万步卒,届时徐州所产一半的粮草将被消耗,同时南夏必然不敢就地在徐州建仓储粮,肯定会把徐州的粮草送往越州德济仓,德济仓距离徐州四百余里,扣除来回损耗,徐州每年所产粮食只有三分之一能够入仓。如若再遇上天灾,这三分之一可能都存不下来。再考虑到常年驻扎大军,必定影响南夏农耕,因此归还徐州后南夏也只能勉强自保,必定无力和我朝争锋。”
听完玄逸的解释,几名阁老都没有说话,玄逸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来,这个方案他们并不是想不到,只是都不愿意说。看众人都不说话,于是上官清开口问道:“玄公子的解释的确是合情合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玄公子的提议也是最合适的提议,只是……谁去向陛下提这个建议?”
上官清此话一出,本来就没有人说话的大厅内变得鸦雀无声。王阁老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开始品起茶来;谢阁老双手拍拍衣袖,整理起衣冠穿戴;顾阁老低着头,把玩着大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步阁老闭着眼,手里掏出一串佛珠,不停地转动。看到四名当朝一品的顾命大臣这副样子,玄逸有些理解,又感到一些悲哀。毕竟,虽然他的建议合情合理,但是公然建议皇帝割地求和就相当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皇帝昏庸无能,守不住国土。必然会引起皇帝震怒,搞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也是那几名阁老宁可在议事厅里吵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愿意第一个提出这个方案的原因。当官都是图口饭吃,不值当把命搭上,所以玄逸能够理解四人的态度。但是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让他不由得为大楚朝堂充满这种敷衍了事的风气感到悲哀。
“我去!”就在满屋子都没有人说话的时候,秦王在一旁说道,“诸位皆是外臣,提此建议容易引起父皇误会,我是皇子,纵然父皇怪罪也不会责罚的太过厉害。”
“秦王殿下忠心可嘉,可是此事还是再斟酌一下为妙!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过割地求和的先例,陛下在盛怒之下会如何责罚殿下,这,谁也说不准啊。”看到秦王的打算,上官清在一旁劝道,几名阁老也跟着附和,希望能够让秦王多考虑考虑。
“诸位大人,我身为皇子,定然是要为父皇分忧。诸位大人都赞同玄逸的建议乃是目前为止对我国最为有利的提议,那么就算父皇责骂我,我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秦王的决心并没有因为众人的劝说而动摇,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殿下如此坚决,我们也不便过于劝阻,只是此事干系太大,内阁无法在朝堂上明确表态支持殿下,还望殿下见谅。”看到秦王决心已定,上官清不再劝说,转而表明内阁的态度。
“这是自然,诸位大人无需担心,此事皆有我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