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已经入冬。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无穷无尽的雪白从天穹深处飘落,覆盖在房顶上、草尖上、树叶上。万物的本来面目被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悄悄地掩盖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积雪,一眨眼工夫,雪花用自然的力量点缀了万物,将一切变得神秘起来。
京城四大家族之首的许家,坐落在京城的东方。另外三家是欧阳家、蓝家、云家,分别位于西、南、北三个方向。统领着四大家族的,是神秘莫测的墨家。
自那日,云洛被许老夫人带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外出过。不是不想出去,而是自己出不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云洛,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雪白。就这么不到半月时间,月牙般的星眸,再也没有了光泽。再没了属于少女独有的朝气,仿佛是一夜之间凋零了,再也没有了生机。
“少爷!”站在云洛背后的女佣看见自家少爷又来了,往后退了退。
说也奇怪,这许老夫人自从那日将云洛救了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亲非故地特意给云洛准备了房间,还让管家分配了一个女佣过来照顾。
而许家小少爷许星河,也是一天一次地过来和云洛说说话。
许老夫人是因为察觉到云洛身体内血液的特殊,加上自己也是学医的,好奇所致。
“要不要推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好。”许流年轻轻把手搭在轮椅上,把云洛往外面推。
“带我回去。”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没有一丝温度,让许流年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云洛抬头看向许流年,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再次说了一遍,“带我回去。“
身为世家子弟的许流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这是她这半个多月以来,说的唯一一句话。他也知道这不是单纯的一句“推她回去“的表面意思。
“我去安排!“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谢谢!“少女继续看向了眼前的雪白。让人觉得刚才的那一幕,真的只是幻觉而已。
许流年继续推着云洛往院子外面走去,一路安安静静。
许家晚宴上。
许老先生坐在主位上,许老夫人和许流年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
“奶奶,我想带她回去一趟,顺便帮她找找其他的亲人。“这个”她“是谁,在座的两位老人家也都心照不宣。
“你向来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决定好什么时候出发了吗?“许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了手里的方巾擦拭双手。
许家老先生还没有见过云洛,但这一听自己的孙子要去给带回来的那丫头寻亲,就不乐意了。
“这像什么话,刚回来又要出去!外面多危险啊!老婆子,你也不劝劝他。“许家老先生板着一张脸,故作威严。
“老头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孙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就让他去做。我们能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雏鹰总会有离巢的那一天。“许老妇人意有所指。
许老先生和许老夫人一手打拼起来的偌大家业,当年因为遭人觊觎,绑架了许流年。外敌加内鬼作祟,许流年的父亲命丧当场,徒留下妻儿和父母。
许氏宗亲见此纷纷蠢蠢欲动,想在财产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许老夫人在许老先生的支持下,揪出内鬼,扳倒外敌,重新挑起许家家业的大担子。
这几年才隐居幕后,将事业交给许流年的母亲去经营。而许流年也因为小时候的绑架事件,从小被教授各种防身术。同时,许老先生和许老妇人,也是手把手地教导各种经商之道。
“爷爷,你放心!事情办好了之后,我就立刻回来。“许流年保证道。
“去吧去吧,路上多带几个人,多注意安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立刻让千一打电话回来。算了……一天一个电话,打回来报平安……”需老先生嘴上虽说着让许流年去,但其实每一次外出他都得念叨个半天。
“老头子,再念叨下去,孙子都被你吓跑了。“许老夫人打趣道。
许流年一脸笑意看着自家爷爷奶奶拌嘴,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获得了自家爷爷奶奶的批准,许流年一早就吩咐了下去,准备好直升飞机,飞往洪阳县。
许流年来到云洛的跟前,将目光落到云洛的腿上。那腿上的淤青和伤痕,背回来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拧干了一块毛巾递给云洛,对她说:“回家时不能太过狼狈,家里人会担心的。”
家?她还有家吗?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就连唯一的弟弟也掉下悬崖摔死,连尸体也没有。她还有什么?
许流年小心翼翼地将云洛推上了飞机。
千一过来想帮少爷的忙,许流年挥了挥手说不用。
千一心里想,少爷乐善好施,或许这次也只不过是把生病的人当成后院里的小动物一样养了吧。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了。
机门缓缓打开,云洛神色也有些迷离,目光落到远处的山丘上,那是徐涟的骨灰埋葬地。
云洛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忍住腿上的剧痛,想从轮椅上站起来,结果却跌坐了回去。
许流年跟在她的身后,长身而立,尚还带着稚气的眉目俊朗清秀。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没想到她要来的是这墓地。
“我推你过去“云洛将目光落在许流年身上,无声的感谢。
许流年推着轮椅,因为站着比较高的缘故,远远就看见了那片山丘,有一座墓地被人挖过。
“今天雪大,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兆,转身挡在了云洛的面前。
“我只是想和我妈妈说说话。“云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墓地。
许流年拗不过她,很慢很慢地推她过去。
云洛见身后的人越推越慢,自己伸出了手,握住轮子往前移。
雪地上,云洛怎么可能推得动呢,即使只是薄薄的一层积雪。
她越推越费力,而身后的少年,则是停在了原地。他希望云洛不要往前推了,或许雪再下得大一点再大一点,这样面前的女孩子,就推不动轮椅了。这样,她就不会看见眼前的那一幕了。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面前的墓地,塌陷下去的土块,就连棺材也是被人给撬开了,上盖随意地扔在一侧,里面的骨灰坛不见踪影。凌乱的脚印,显示了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云洛红着眼眶,双手紧紧抓着轮椅,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让许流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从她说要回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哭。她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所有的心情,却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所有痛楚爆发而出。
丧母之痛、云阳之死骤然涌出,疼得她撕心裂肺。8岁以前,她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痛苦能将她打到,就连云凤卿拿针扎她,她都能忍了过来。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终究还是太脆弱了。这世上有太多悲伤痛苦,随随便便都能将她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