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又是一个难熬的深夜,外面是下着大雨,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祈求着能早一些见到阿毓回来。我总是拿他没有办法的,他想去哪,他要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他。
到底是什么事,比跟我一起离开还要重要呢?又到底是什么人,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约阿毓出去,我实在是不能安心。
只可惜,我想了整整一夜,都没能想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第二日清晨,天微微亮,乔毓总算是回来了,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即便我就在他旁边,他也像没有看到一样,他仿佛是丢了魂魄,我担心他,可我也顾不得担心了,若是阿爹知道我不在府内,知道我偷偷溜走了,一定会派人守住城门的,到时候,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我将匣子给乔毓,他便乖乖地抱着匣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也没有看到他如灰般的面色,更没有看到他死寂一般的眼神,我只顾着想要跟他快一些离开。
总算,我们出了城门,我们终于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京城,前面便是渡口了,穿过这片树林,我们便坐船下游,直接去江南。
猛地,乔毓甩开我的手,将阿娘送我的匣子一并扔在了地上,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可他就是跟疯了一样,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那把剑是什么时候被他带上的。
我曾经在乔家灭门的那天晚上,在乔家见过那把剑,如今,正在乔毓的手里,我的头隐隐作痛,想必是昨晚淋了雨。
我上前想要拉乔毓的手,可我才靠近他一步,他便举着剑挡在我们中间,不断地往后退着,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压根就不是我,而是洪水猛兽,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似乎是笑够了,也笑累了。
再望向我时,他眼里,是滔天的恨意,还有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他笑着笑着,竟留下了两行泪,自嘲的笑着。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昨夜那股不安更加的浓烈。他笑着问我:“我到底是应该叫你初雪,还是我昔日的好兄弟云鹤呢?”
这股不安竟是这样的,他竟然都知道了,我无从辩解,也不想辩解,只是,为何是现在,早一些,或是晚一些,都可以,可为何,偏偏是现在,明明,就差几步,我们便能远离这些,也远离过去了。
我的沉默也代表着我的承认,是啊,我怎么能不认呢?我再也不想骗他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又何苦再说谎骗他,他能这样问我,就说明,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即便我说谎,也骗不了他。
我深情地望着他,他缓缓说道:“好一个云鹤,好一个孟初雪,若不是有人告知,你是不是想要瞒着我一辈子?”
“是,我想过要瞒着你一辈子。”我承认,我承认我的自私。
他又问:“当初你我相识,可是你精心策划好的,你女扮男装,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能将那些伪造的证据放在我的身上?”
“不,与你相识是个意外,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就是乔五公子,我也没有往那处想,真的,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
“好,就当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我再问你,”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又说道,“那夜,你我结拜,是真是假,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又是几句真几句假,可是你亲手将那些污蔑我乔家的证据,偷偷放在了我的身上,又事先报好了官,官兵来的才会这么及时。”
“是,是我趁你喝醉,将证据放在了你的身上,”他说的我都承认,可我真的无法面对那滔天的恨意,我一点也不想他恨我,哪怕不爱我,也不要恨我,“但是,你我相识以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在我……在我女扮男装的期间,或者,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已经爱上你了。”
“爱我?”他又笑了,笑的苦涩,“你说你爱我,多可笑啊!爱我?哈哈……你就诬陷我,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还记得嘛,那个喊着你‘漂亮哥哥’的小女孩,还有我的阿姐,那都是惨死在你大哥剑下的冤魂,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遭遇这些,你竟然还有脸说爱我?”
这一定是他对我说的最残忍的话,不对,这是他这一生说过的最残忍的话,这样一个温和的人,硬生生因为我,变成这样。
我还想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他猛地拔出剑,指着我,他红着眼眶,恨我,他是恨我的。他说:“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更何况,是因为我,认人不清,才会导致家破人亡。孟初雪,只怪我乔毓瞎了眼,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可我却一直没有认出你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啊,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会喜欢上你,竟还痴心妄想的想要与你一生一世,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呢?”
这样的话,我亦是对君许说过的,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呢?我也一直以为是没有的,可乔毓将我的真心给找了过来,听到他这么说,心就像是被活生生的撕开个口子。
可我还是要让他知道我的真心啊,我对他,真的是一片真心,我对他说:“阿毓,过去的种种,我不想解释,不论如何解释,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没有办法去否认这个事实,可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我更没有想到,会害的你家破人亡。我是万不得已,身不由己,当时,我大哥被关在牢里,遍体鳞伤,我只能在你和我大哥之间选一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不起,阿毓,对不起。”
“你可知,我找你找的有多苦,我有多恨你?”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因为知道他有多恨,所以……所以才不敢告诉他,更不敢让他知道,就怕演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就连在梦里,我都恨不得找到你,用你的血,以慰我乔家的亡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险些就成了乔家的罪人。”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我心里也跟他一样的苦,可我的苦又能告诉谁呢,“那是我大哥,你以为我就不苦嘛,从我再见到你之后,知道你就是乔家的人,我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根本办法……没有办法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大哥身陷牢狱,生死难料,阿娘整日以泪洗面,我必须要救大哥出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你有许多的办法,你明明就有许多的办法,你告诉我,我可以跟你一起救你的大哥,那是你的大哥,我绝不会见死不救,即便是我没用,我也以去求我的阿爹,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可你……你牺牲了我,牺牲我们乔家上上下下,就是为了能让你大哥活着,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只是一会会,你有没有犹豫过,有没有后悔过,今日这个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啊,孟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