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忘峰断崖上，小和尚将身子藏在石头后面，勉强把脖子伸成长颈鹿才能看到寒潭风光，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寒潭中心那越来越大的漩涡问道：“你说这龙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韩笑说道：男的怎么会勾引和尚？
“这可难说了。”
“有多难说？”
小和尚看着他说道：你练了他心通也能勾男人。
小和尚心知少年秉性，说完就跑，韩笑在后面追，这时候，地面猛的晃荡起来，寒潭里面的水溢出，全往金莲池去了，从两忘峰上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压迫过来。
小和尚修行十多年，竟然是连入门的“通灵”境都没达到，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四肢朝地，爬到块石头后面躲了起来。
韩笑看着狼狈不堪的无果，不解道：这么多和尚在下面，你怕他做什么？
小和尚百忙之中腾出只手来，将少年也拉在巨石后面躲着，小声说道：这三首蛟是上古异种，厉害得很，空寺不是他对手，这下梵音寺要遭殃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韩笑意外道：有这么厉害？
寒潭里的蛟龙果然有三个脑袋，他从寒潭飞出，巨浪瞬间就把金莲池填满了。
这头孽龙把梵音寺闹得鸡犬不灵，空寺杀心外露，一记伏魔禅杖锤在三首神蛟左边的脑袋上，三首蛟疼得哇哇大叫。
“欺龙太甚，简直欺龙太甚。”
三首蛟大吼，“本座和你们这些和尚无冤无仇，为何要几次三番打扰本座修炼？”
三首神蛟太大了，他飞在空中，三个巨大的头颅遮天蔽日。尾巴一挥，卷起万道飙风，声势当真是惊人。
“孽畜，还不伏诛！”空寺大怒。
“好个无理和尚，本座大杀四方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懒得和你浪费口舌，本座去找无界理论。”三首神蛟一口龙息将空寺冲开，化作一道乌光就往两忘峰飞去。
他嘴上功夫厉害，妖力也极为惊人。
空寺知他深浅，早有准备，大喝一声“锁龙大阵”，便有九个和尚拿着铁链破空而来。
森寒铁链哗啦作响，像是穿过黄泉而来，瞬间就将三首蛟三个脑袋缠住，同时被勒住的还有四只爪子。
九个和尚各在一端，将龙锁在了空中。
“大师，有话好说，我一直在寒潭修炼，未曾制造杀孽。“蛟龙觉得情况不妙，开始认怂，他使劲挣扎，但挣扎不开。
“孽畜，还敢狡辩？”空寺猛的飞上龙背，怒喝道：“老衲斩断你的龙脉。”
两忘峰上，小和尚惊讶道：这头龙没杀气，是个好龙啊，糟糕，空寺要误杀好龙了。
“你们这些神仙指谁是魔，谁就是魔。”韩笑讥讽道：空寺又怎么会误杀好龙？
小和尚双目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逼龙成魔，妄动杀念，真是可笑哇，还普渡众生？”韩笑居高临下，斜睨着他：“我看你们这些和尚，平日吃斋念佛，一副慈善模样，心里杀念却一点不比魔头小。”
小和尚发怒了，脸色由白变得铁青，他捏着拳头想打韩笑，反而被韩笑揪住了衣领。
“生气了？”韩笑冷笑着道：“三年前，无界就是这样将我逼入魔道，害我杀了人。”
你不信？
用他心通看看我的心魔？
看看你无界师兄是佛是魔？
“不可能。”无果咬牙道。
在他心中无界就是慈悲的化身，行善而不作恶。
……
空寺踩在三首蛟背上，手中长剑猛的斩下。
一股滚烫的龙血飞起。
三首蛟左边的脑袋从空中落下。
“啊……为什么？”三首蛟痛哭怒吼，死亡到来的时候，他忽而哀求道：大师饶命，我愿当梵音寺护山神兽，守卫梵音寺三百年……
他见空寺杀机未减，忙改口道：一千年。
龙本性高傲。
为了求生，他竟然放下身段哀求。
声音悲怆，令人动容。
空寺面无表情，一剑将他右边的头砍下。
“啊……”
“千年成蛟，再过千年成龙……我恨啊。”三首神蛟大哭，他被砍掉头的地方飙着血，空寺怒目，像是尊含煞金刚，只不过他此时白色僧袍被血染红，心中动了杀念，面容可怕，他高举长剑，又是一剑斩下。
这一剑将彻底将龙杀死。
就这这时候，一面赤红色的旗子飞了过来，替三首蛟挡了一剑。
“原来是你这孽障和妖龙勾结祸乱梵音寺。”空寺大喝，韩笑经常在寺里捣，他已经忍了很久，人一晃，举着长剑就往韩笑头上砍，但迎接他的是八把仙剑中的“寂灭。”
两剑相交，空寺法器顿时断为两截。
“空寺，事情没查清楚你就赶尽杀绝，杀心太大，执念太深，白坐三十年枯禅。”韩笑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剑将空寺逼开。
韩笑自小和王小年学剑，人虽小，剑道修为却极为霸道，动静之间，势如雷霆，隐隐有大家风采。梵音寺修硬功，不善剑道，空寺以己之弱，对敌之强，自然讨不了好。眨眼功夫，他竟然被逼到龙尾。
“大日如来金身！”
空寺一声暴喝，变成尊金灿灿的大佛，就这时候，他忽然发现持剑冲杀的少年改变了路径，往九个锁龙弟子去了。
关键时刻，朱雀旗挡住了他的视线。
“吼！”
一声巨大的怒吼响遍天际，三首蛟脱困，一头撞在金佛上，轰的一声巨响，三首蛟和空寺一起掉在寒潭里去了。
“抓住这个孽障。”九个锁龙弟子大怒。
韩笑脚踩朱雀旗，手持仙剑大笑：你们一起上。
十人混战一阵，蛟龙忽然从寒潭冲向高空，很快化作道乌光消失在天际。韩笑趁着混乱，化作道赤光，冲向山门。
他本以为出了这道山门，就天高任鸟飞，哪知道才下了山，就见小和尚将山门堵住了。身材消瘦的小和尚往山门一站，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
韩笑怒视这不知死活的小和尚：“你走开。”
“你还不能离开。”小和尚忽然睁开双眸，这双眼睛竟然燃着大火，像是一个能把一切妖魔鬼怪都吞噬的天地熔炉。
这双眼睛太过可怕。
韩笑只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似乎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想挣扎，却越挣扎越深。
“原来这就你的心魔，真是可怜啊。”小和尚忽然展颜一笑，顿时春风袭来，佛光普照，整个世界都被暖暖的爱意包裹着。
他看着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的少年，心里觉得，如果少年能改过自新的话，他不介意给他些关爱，因为他是佛门弟子，最多的就是爱。
……
韩笑又被关进了禅房。
自看了小和尚那双恐怖的眼睛之后，他就一心修炼“清心普善咒。”老和尚对他的转变很满意，给他讲了很多禅，但韩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日，老和尚颂完佛经，这段经文韩笑恰好知道，是讲一个佛门高僧牺牲自己，度化恶魔的故事，韩笑盯着他道：何为善？何为恶？
此时窗外大雨正盛。
老和尚将竹帘打开，看着窗外密集的雨线说道：你听到了什么？
韩笑道：雨。
老和尚笑着说道：我听到窗外有颗菩提子正在发芽。
少年一步紧逼过去，“我问你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老和尚合着双手说道：世间没善也没恶，善非善，恶也非恶。
他见少年听不懂禅机，就说道：寒潭除妖，空寺和你，谁善谁恶？
韩笑脱口说道：空寺不辨是非，滥杀无辜是恶，我救龙一命是善。
老和尚笑而不语。
“难道我说错了？”韩笑心里顿觉不妙。
老和尚道：今日雨停，你到佛像背后静坐两个时辰，善恶自知。
韩笑照办。
原来，三首神蛟逃出生天后，四处作乱，刚开始只是吃人牛羊，后来连人也吃了，梵音寺和尚几次下山除妖，但都被妖龙杀得大败而归。韩笑躲在佛像背后两个时辰，所有来上香祈福的人都在数落妖龙罪行，求佛祖显灵，早日收了妖怪。
韩笑听后，心里五味陈杂。
三首神蛟长期潜伏在寒潭修炼，享受佛门香火，一心想修炼成真龙，却因为误会，差点身死道消，心中滋生魔念怨恨，韩笑救他一命，看似是行善，实际上却放走了一个强大的恶魔，行小善却成就大恶。
空寺杀龙，虽行恶，却也将更大的恶除去。从后面恶果往前看，行恶却也是行善。
不同动机，造成不同因果善恶，这便是老和尚今天讲的禅。
韩笑主动向老和尚提出下山斩杀妖龙，老和尚只是笑道：三首神蛟自有他的劫数，现在还未到时候。
春去秋来，小和尚的断崖已经开满曼珠沙华，小和尚每天坐在断崖上看着他的花儿，也看着上两忘峰的山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韩笑在断崖上练剑，小和尚怕他踩坏曼珠沙华，就从山下砍来竹竿，将有花的地方栏了起来。韩笑看他坐在两忘峰上看着石梯发呆，就问：你的答案种出来了？
小和尚说道：还没有。
“为什么种不出来？”
“也许断崖上的花还不够多。”
小和尚背着竹篓，又跑下两忘峰，他心里有个设想，如果天下的人都知道两忘峰开满曼珠沙华，如果那个拿着花儿的女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她或许会迎着花期赶来。无果从未想过，如果那个女孩不喜欢曼珠沙华这种问题。
他看见女孩和曼珠沙华一起出现，所以就在自己住的地方，玩的地方都种满曼珠沙华。
佛家说，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