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气清岳秀有如此,郎将一家拖金紫。门前食客乱浮云,世人皆比孟尝君。江上送行无白璧,临歧惆怅若为分。雁回峰下,看着巍峨耸立的高峰,听着毛章铭苍老雄浑的声音念着这首诗仙名作,张亦轩有一种再次穿越的感觉。
“亦轩啊,以前来过衡山吗?我每每来此,便会想起先人,筚路蓝缕,从繁华富庶的江南,来到瘴疠遍地的岭南,治理地方,教化百姓,敦睦诸族。我家许多先人,都有记载,每每从北往南,到了此地,便不禁涕泣,感叹再回故乡不知何时。自宋以后,我们便扎根富川,与浙江老家断了联系。先辈中多有来此游玩感慨之作,以表达慎终追远之意。”毛章铭的话虽然不多,却几乎表述了一部北人南迁,与当地各族融合的艰辛历程。
衡山作为南岳,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中原的南极,再往南,对于中原人来说,就是化外蛮夷之地了。然而,正是有无数像毛家这样的家族,因为先辈为官岭南,举族外迁,在充实岭南人口的同时,也给岭南带去了中原文化,同时将岭南文化和特产,介绍到中原地区,使得岭南化外之地,渐渐与中原融为一体。士大夫们看似柔弱的身躯,对国家统一、边疆巩固和族群团结,做出的贡献比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只多不少,确实值得敬仰。
张亦轩听完毛章铭的话,转过身,给老爷子重重地行了个大礼,“老先生一家,为国家固守岭南,贡献良多,亦轩为岭南百姓一拜。”
毛章铭倒没有跟他客气,笑着说,“我可记得你前几天说,以后还要剑指安南的,哈哈,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毛家定派出无数弟子随你南去。”
“嗯,这个约定下了,毛老可不要后悔哟。”张亦轩笑道。
“为国家开疆拓土,守护地方,就算客死他乡,也是荣光,有啥可悔的!”毛章铭有些老顽童,不服输的倔劲。
“哈哈,我听说,在南海极南,有许多岛,岛上的山,高耸入云,有衡山数倍之高。其中有一座山,被冒险南洋的华夏人,称为寡妇山,盖因闯南洋的华人,经商路过此地,娶了一位当地土人女子为妻。可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再次出海,便一去不回。痴情女子日日站山顶凝望,盼望夫归,最终丈夫没盼回来,自己却化身为一座壁立高峰,只是头却望向北方,看着华夏大陆。”因为闲聊,张亦轩便将当年去新马泰旅游,看到的当地一座高峰的传说,说与毛章铭听。
毛章铭一听,两眼一亮,“那此地可是大明疆域之内?”
“不是,原先成祖时,曾设旧港宣慰司,一度管辖此地,后来海运废驰,这些地方便被土人陆续占据,华人日子非常艰难。”这一段的历史,张亦轩也有些模糊印象,反正大明朝不管自己的子民,也没有开拓殖民地的想法,许多下南洋的华人,只能自生自灭,在土人和西洋殖民者的夹缝中求生存,今日被屠杀,明日被奴役,好生艰难。
毛章铭停下来,瞪着张亦轩看,“你这小子,难不成还打算重建旧港宣慰司,将那些地方纳入版图?”
“嗯,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而且,刚才老先生说了,要派子弟随我一道,以后我就把你的子弟带到那里,给我经营当地。哈哈,咱们改寡妇山为新衡山,到时候老先生赐诗一首,我亲自给你刻崖壁上去。”
毛章铭竟然有些迷离,想着若自己的子弟,真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守土固疆,倒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不过,他迅速想起另一件事,“我写诗倒是可以,你给我刻就算了,你那字,啧啧,比我家六岁小孙儿,还要差那么一点点!”老头用手比划,两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拉不开了才停止,“我还不如等我小孙儿长大了,就派他去,然后将我所作之诗,刻崖上去。”
张亦轩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这个家伙,太为老不尊了。
在见到毛章铭要带他见的另一个老头后,张亦轩意识到,相比起毛章铭的为老不尊,这个老头,似乎更为老不尊。他们两个来拜访时,老头正和一群小孩,捏泥巴,做泥人,满身泥水,玩得不亦乐乎。
张亦轩看毛章铭走过去,和人一起玩,便知道这个老头,就是毛章铭要介绍给他的人了。只是,怎么看这老头,也不像毛章铭说的,学究天人,才华横溢的样子,更像个普通老农。当然,张亦轩不会以貌取人,知道现在有不少学者,就喜欢这种范。
于是,他也坐下去捏,两个老头和一群小孩捏泥人,张亦轩却捏汽车、坦克、飞机。刚捏汽车时,老头还不怎么奇怪,毕竟泥捏的汽车,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飞机和坦克,那形状在这些人看来,只能用“极其怪异”来形容。
“你捏的这是何物?”老头问。
这一口湖南话,张亦轩听着亲切,便也用湖南话回答,“这是飞机!”
“飞鸡?”老头明显听错了,“鸡本来就是会飞的啊,虽然飞不远,可是你这哪像一只鸡?捏鸡不是这么捏的,你看我捏。”
“啊,我这捏的,是会飞的机器,不是会飞的公鸡母鸡!”张亦轩撇嘴道。
“机器?机关器物?”老头终于抬着看张亦轩了。
“对,可以这么理解,精巧设计的机关器物,加一些动力,就可以飞起来。”张亦轩解释。
“你可是从鲁班所造之飞鸢得的灵感?”老人拿着泥飞机,仔细端详,没等张亦轩回答,自己便否定了,“也不是,书上说的鲁班飞鸢,并不是这个样子。”
“哈哈,鲁班造飞鸢,可飞三日三夜,这传说你也相信呢?”张亦轩摇头,鄙视地说道。他知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得有傲气,当然,是有知识支撑的傲气。
果然,老头两眼精光一闪,虽然迅速消失,还是被张亦轩捕捉到了。老头神情突然转为严肃,“这传说,有不少文人墨客皆有记载,你岂敢大言否认?”
“嗯,盘古开天辟地,也有无数文人墨客记载,可是,咱不用动脑子,也知道这个传说,在逻辑上就不通。”张亦轩依然傲慢神态。
“为何不通?”
“嗯,一会说是用斧头劈开的,一会说是盘古站立、成长撑开的,究竟是怎么开的?又有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那就是自然而然分开的,关盘古什么事?所以,盘古可能没错,这些文人墨客记事,却不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