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旋礼对于蓝天河这事实上的效忠表达,却是笑而摆手,“蓝兄弟,这几个城能打下,是我们双方合作的结果,咱们既然走到一起,便是兄弟,说什么部下不部下。我这次来啊,是亦轩让我先赶过来,提醒你和曼纯一件事。”
“哦,什么事?”冀曼纯和蓝天河,异口同声问。
“亦轩说,富川西北,有个村子叫秀水,村里大族毛氏,贤才辈出,为广西诗书第一家。虽然现在家道衰落,出的人才不多,可是家风犹存。且毛氏自宋以来,办江东书院,传授知识,教化地方,其弟子遍及两广、湖广一带。毛氏本是汉人,自唐以来定居富川,与汉僮瑶各族关系都比较密切,熟悉地方形势,是未来治理广西北部可借力的大族。亦轩携了一些新式武器,晚几天到,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毛家拜访。你们两人务必约束好下面的军兵,不要轻易打扰毛家,一切等亦轩来了之后处置。”
张亦轩带着一群人,做足了功夫,以最大的礼仪郑重拜访,可是一到毛家,蓝天河的一句问话,却让了解到情况的张亦轩真的有些生气,蓝天河问,“毛志先,什么意思,你们看不起我蓝天和,我无话可说。这位张公子,现在可是我们几十个县义军首领,这位冀公子,是阳明先生衣钵传人之一。我们以礼来访,就算章铭师不出来接待,志盈老哥作为现任族长,也该来接待一下吧?”
毛致先却神情傲然地看着蓝天河,说道,“蓝天河,你不守法度,不恤族人,煽动暴民作乱,难道还要我敬你不成?若非念在你曾就学于书院,与我有同窗之情,我都不想放你进来。我已经给你面子了,有什么话便说吧,我很忙。”
蓝天河正想生气反驳,张亦轩却拉着他,说道,“算了,蓝叔,或许是我想错了,以为这个家族多了不起。看来,这个庄园里,先人的睿智明理气息已荡然无存,只剩迂腐僵化,不识时务的一群人了。既然人家不待见我们,我们也懒得理他,走吧。”
毛致先却不乐意了,听张亦轩语气中俨然把他整个家族都贬低,这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对着起身欲走的张亦轩喝道,“哼,小小年纪,口气不小,你说我们迂腐僵化,不识时务,没了先人睿智明理气息,这话忒重了。若不说清楚,我可容不得你离去。”
“哈哈哈哈,你说吧,就你这话,多不识时务,居然容不得我离去。”张亦轩大笑道,然后指着外面一队人,“我让他们不进村,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你们,不敢让他们进来?”
“哼,我毛家望重岭南,故旧门生遍天下,你算是识抬举,不让粗俗士卒进村。若是扰了我族人清静,你们可没好果子吃。”毛致先得意地说道。
张亦轩表情一僵,没料到这家伙真是这样不识抬举,心道,“你们这样一个大家族,不看新闻,不问世事的吗?感情他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张亦轩是什么身份。”无奈地摇摇头,和蓝天河说,“蓝叔,既然没什么可说的,秀水这边,也一样吧,没收所有地主的田地,只给他们按每人五亩留口粮田,其他分与山上下来的各族贫民。若敢反抗,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该杀的杀。”说罢,便再不想停留。
“张公子留步!”大厅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张亦轩刚走到门槛旁,听得声音,停住脚步,转过头,后面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搀扶着一个白发佝偻老者,缓缓走出来,见张亦轩回头看着自己,老头点头算是见礼。
蓝天河见老人出来,急忙以弟子之礼拜见。
老头对蓝天河摆摆手,淡淡地说,“免了。”随即看向张亦轩,欠身说道,“老朽毛章铭,刚才怠慢公子,老朽代表毛氏宗族,郑重致歉。公子看来对我毛家情况,很是熟悉,那句毛家族人,迂腐僵化,不识时务,没了先人睿智明理气息,虽令老朽气得想吐血,却又震聋发聩。老朽不才,欲向公子请教,是否看出我毛家衰败之象?”
张亦轩不是风水专家,也不会看相算命,怎么会看得出来毛家衰败之象呢。之所以关注毛家,纯粹是因为以前曾经想到广西旅游,又不想去人挤人的桂林、北海之类地方,就查了攻略,一不小心发现有这么个特色村镇,很有历史感,就继续多查了些资料。旅游计划最后没成行,却知道了秀水毛家。毛家的辉煌在宋朝,到明朝就不那么辉煌了,万历年间出了一个进士,此后便淹没在历史中。
有这个知识打底,张亦轩便敢点头,“是的,毛氏衰败之象已经很明显,有明一朝,只有你兄弟一人中进士吧?这两个晚辈,包括这位族长,都没考上功名吧?”
三人脸红,毛致先想骂人,被毛章铭狠狠瞪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一脸不爽地站在老人身后。毛章铭不管儿子,盯着张亦轩问,“请教张公子,可知其中缘由?”
“其实很简单,并不是你们族人变笨了,也不是他们不用功。而是广西整个大环境,不重视教育,又常常动乱,朝中大人物,对广西人也不待见。老先生想必也知道,有明一朝,整个广西出的人物就不多。”张亦轩耸耸肩说道。
“唉,是啊,我继承先人之志,矢志办学。可是这么多年来,我门下的人,能入朝为官者寥寥无几。虽有不少弟子在各地为官,可是前程却多艰辛。我自问不论家学渊源,还是教学方法,应不落后于人,这般情形,却是让我深感愧疚。”毛章铭摇头道,想到自己收徒讲学几十年,却没给弟子好前程,连自家子弟,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他也很痛苦。
“广西地方不宁,大多数人无法专心读书;朝廷党争激烈,各党各派只用自己人。这两个原因合在一起,老先生你再努力,也培养不出什么人才来。“
“那张公子来访,可是有解决办法?”不论是从重振家族荣光,还是从一个师者、士大夫的社会理想角度,毛章铭都迫切想要改变。
张亦轩抬起头,对着大厅正中间的孔子像说,“我们既然把这地方打了下来,便会好好经营。我们负责地方治安和经济发展,先进的科学知识,我们也已经弄出了许多教材。如果老先生愿意号召,发动你的弟子们,在附近几个县,每个乡镇甚至每个村都办小学,快速提高识字率,我相信老先生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富川乃至整个广西北部学术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