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这是对北方人而言的,如果生活在南方,就只会感受到春雨绵绵不绝的烦燥,有时候雨一下十几二十天,都不停。长久看不见太阳,人会阴郁的。好在,张亦轩虽然看不到太阳,却每天看到火,因为他几乎天天呆在工坊里,和工匠们一起。今天的工作,是教工匠们做金属模具。
“尤师傅、陶师傅,你们看啊,这个东西,对模具的精度要求高,稍微有些误差,就会导致零件与零件之间匹配不上,然后做出来的工具,便不好用了。所以在制模具的时候,一定要把测量、设计的工作做细做扎实,每一个模具做好了之后,还要手工打磨,保证精度。”张亦轩一边拿着一把锉刀,在一个磨具上磨,一边和尤加严、陶喜乐说。
尤加严是陶喜乐帮着找来的雕刻工匠,年龄比陶喜乐小很多,反而和张亦轩更接近,今年才二十八岁。不过,不论是木雕、玉石雕刻还是金属雕刻,功底都非常不错。因为靖州这边工坊,更多的要做精加工物件,所以在通道那边冶炼、锻造工坊基本完工后,张亦轩让陶喜乐将一些技术水平高的师傅,都请来靖州。张亦轩一听说尤加严擅雕刻,而且在金属雕刻方面水平也不错,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和陶喜乐,一起弄起了齿轮来。
老师傅就是老师傅,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是进入角色却很快,在整个教导的过程中,张亦轩更多的精力反而不是和两个老师傅解释什么,而是给负责整理、记录他们对话的书生孟广宇,解释各种专业名词和术语,让他好记得更详细、直观,以便日后能大规模传播相关技艺。
“这个模具弄出来,所造齿轮很大啊,亦轩你打算把它用在什么上面?”陶喜乐一边学着打磨模具,一边问。
“嘿,这用处多了,水车、风车、输送带,都可以用。但更主要的,是我们得通过做大齿轮,练习手感和测量方法,寻摸不同规格齿轮在锻造过程中火侯的把控。以后,我们齿轮就能越做越小,用处也会越来越多的。”张亦轩嘴上在解释,手却没有停下来。
尤加严一边做,一边观察,然后感叹道,“这东西若是用于制造机关,大到关卡设防,小到弩箭机括,都会变得更灵活,比现在的木制隼卯和机括要强多了,而且更耐磨。”
“哈哈,尤师傅,你果然是行家,看得准。以后这东西,是我们制造许多新工具的必备零件,用处太大了。所以,尤师傅你一定要把它的原理吃透,不但自己要明白,而且还要想如何才能快速高效的教授给别人这技艺。”张亦轩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长期来教人技艺的,每项技艺传几个人,然后再由他们当老师传更多人,这才能将自己所掌握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推广开去。
几人正聊着,冀曼纯领着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匆匆赶了过来。这个工坊,是保密工坊,一般人不让随意进出,但冀曼纯现在已经是靖州事实上的领导者之一,进出这里当然不在话下。那两个书生,一个叫邝元青,追随蒋锡道在贵州教学多年,是治理地方,理财接诉的能手;另一个叫袁中启,冀曼纯很亲近的人,冀曼纯很多情报,来自于他,是分析情况,训练间谍人员的高手。
冀曼纯一看张亦轩,又和工匠们一道,在制造器具,远远的停住,苦笑着摇头,“唉,这个大头领啊,一点也没有大头领的样子,天天混在工坊里。要不是他总能做出些于行军打仗、工农杂务有用的神奇物件来,我可真想把他给拎到府衙去,穿戴整洁,安心坐着处理政事。”
邝元青微笑道,“曼纯,你不觉得,正是因为他这样,所以各寨子不论老幼尊卑,都更敬重他吗?你可知道,仅仅通道冶炼工坊建成后,一个多月,产铁多少吗?”
“多少?”冀曼纯问。
“四千斤!”邝元青协助处理民事,对这些数据很清楚。
冀曼纯看着他,作为主要在军事方面负责的人,他并不清楚四千斤意味着什么,邝元青当然明白冀曼纯没这概念,便解释道,“这是去年靖州、辰州两个州一年的产量。”
“哦,也就是说,亦轩弄的那种新冶炼方法,让通道那里,一个月的出铁量,比两个州一年生产出来的铁,量来要大?”冀曼纯再不熟悉工业,这产量也够让他吃惊的了。
“亦轩说,这还是冶铁工坊未完全建成的情况下,特别是没有煤,如果完全建成,又有煤的话,通道铁产量还能翻倍。”
这下,连一直不怎么关心工坊和农事的袁中启,都忍不住插话问,“那就是说,一月产八千斤,一年可产九万多斤铁?要是有这么多铁,那能打造多少刀枪和弓弩啊,嘿嘿,只要刀枪弓弩够,我们又有新式训练法,亦轩说两三年我们便可成为令人不得不正视的一方力量,可不是吹牛。”
“哈哈,走吧,我觉得,亦轩似乎没打算造许多刀枪和弓弩噢。这事先搁一搁,我们先把这小子拉出去,商量我们刚得到的情报。”冀曼纯笑着说。
“啥,短短几天,李自成和张献忠,就分别攻下中原几个大城,杀了两个亲王?”被拉回议事厅的张亦轩,看着情报,惊讶地问。说实话,张亦轩根本搞不明白什么福王、襄王以及刚才冀曼纯说的那许多郡王,谁是谁。可是对历史还有一些了解的他,至少知道,洛阳和襄阳两个城市,分别被攻下,甚至开封这个河南省城也被围,那就意味着朝庭围剿农民军的战略彻底失败了。“哈哈,曼纯,我感觉,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再困在这山里面了,洞庭湖平原在向我们招手、鄱阳湖平原在向我们招手,岭南的肥沃土地,以及辽阔的大海,在向我们招手。”
脏兮兮的张亦轩,手舞足蹈地说话,本来就让大家觉得有些别扭,况且他说的话,实在是太不着边际,站在他武依婼白了他一眼,伸手摸摸他额头,“这臭东西,没发烧,怎么尽说胡话呢?还大海,我们现在在山里面呢。”
张亦轩很尴尬,自己的伟大理想,被美女当成了胡话,看周围其他人奇怪的眼神,应该也是觉得自己在说胡话。坐直,正色道,“这个理想,是有点大,不过你们不要这样奇怪。几个中原大城被破,朝庭危险了,我有些记忆混乱,感觉算错了时间。不过没关系,就算乱局提前到来,我们大不了提前准备嘛。曼纯,把我们最近训练的谍报人员,多多派向邻近的湖广大城市,尤其长沙、岳阳一带要多派。我觉得,用不了多久,湖广南边这一带的驻军,便要被抽调一空。李、张两路流寇,给我们创造了空前的机会,使我们南下没有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