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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房地产繁荣的政治学原理(2)

在房利美和房地美总额110亿美元的错账曝光之后,布什总统于2007年发表讲话,宣布这些政府资助型的企业务必完成“实质性的改革”,才可以被许可扩展抵押贷款的业务。对此,参议员多德表示,布什总统应该“立刻反思自己错误建议”的立场。甚至到了2008年7月,在房地产市场已然崩盘之后,参议员多德仍然继续为房利美和房地美辩护,称两房“根基是健康的”。此后发生的事情依旧没能够服从参议员多德的“好意”,两家“杂交”的企业都未能逃脱崩盘的命运,不得不被联邦政府接管。

多年以来,国会两院一直拥有众多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捍卫者,他们认为房利美和房地美是以放宽抵押贷款信贷标准来实现“经济适用房”的政治抱负的先锋。女众议员玛克辛·沃特斯(Maxine Waters)于2003年发表言论,“房地美和房利美没有危机可言,特别是房利美,弗兰克·雷恩斯(Frank Raines)先生的领导是杰出的。”(正是这位杰出的弗兰克·雷恩斯先生在此后的房利美会计丑闻曝光后被迫提前退休。)玛克辛·沃特斯强调,任何规章制度的改革都“必须以不妨碍实现经济适用房的使命为前提,这一使命激发了创新的动力,抵押贷款将有可能实现从书面承诺到百分百全额贷款的新创造!”

精确地讲,这些“书面贷款”已经是基于贷款申请人无根据的收入声明之上——批评家称为“说谎者贷款”,至于零首付的抵押贷款(即“100%的全额贷款”),其风险不言自明。参议员乔·巴卡(Joe Baca)也同样将“经济适用房”放到至高无上的位置。“根据房利美的研究”,他说道,利率每上涨0.25个百分点,“便将有78166个西班牙裔家庭以及107158个非洲裔家庭丧失房屋的偿付能力。”此外,“长期关于调控的论战”必将引起“市场的不稳定”。换言之,仅仅是对风险及调控必要性的探讨,就有可能威胁到通过“经济适用房”实现更高房屋自有率这一神圣不可侵犯的目标。这不禁令人浮想起海军将军法拉格(Admiral Farragut)那句著名的战斗宣言:“去他的鱼雷!全速前进!”然而,此处不同的是,金融市场触碰鱼雷,整个经济毁灭沉没。

2004年6月,为应对布什总统表露出的对于房利美及房地美资产风险的担忧,来自众议院的76名民主党人联名致信布什总统,为政府资助的房利美和房地美积极辩护并声称,“过度地关注安全和健康很有可能,在实践操作中,以牺牲经济适用房为代价。”这76位众议员中,不乏大名鼎鼎的重磅人物,例如众议院院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主席巴尼·弗兰克,资深众议员玛克辛·沃特斯,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查尔斯·兰格(Charles Rangel)等。

不仅仅是国会议员,从宽松抵押贷款信贷标准中收益的各方,在整个房地产繁荣时期,都在虔诚地维护宽松的信贷标准政策,尤其是维护房利美和房地美。除此之外,则是警告声。建筑业显然从政府的宽松信贷政策中受益,他们将获得更多的建筑业务。因此,当来自住宅建筑商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Homebuilders)的代表在面对金融服务委员会(House Committeeof Financial Services)进行论证时,表示赞同和欣赏现有的宽松的抵押贷款审批标准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关注安全性和健康性监控的同时,我们强烈要求委员会千万不能忽视我们的核心使命……那就是向房地产市场提供流动性,提供资金,以及稳定性。

项目监管的目标和关注点并非安全性和健康性,而是,就像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马丁内斯(Martinez)所表述过的那样,是使命的达成。一个良好的榜样无疑能够促进增加少数种族房屋自有率的管理目标。

换而言之,只要可以建造更多的房屋,住宅建筑商协会便不会在意“细枝末节”,那些,最终是纳税人的问题。全国城市联盟(National Urban League)也将关注点归结到它的选民身上。一位全国城市联盟的官员在面对金融服务委员会时,同样证言,对房利美和房地美的任何监管都应该“与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创造美国最大的可支付房产股票的措施协调一致,只有这样,西班牙裔家庭和非洲裔家庭在房屋自有率上的巨大落差才能够被弥补”。

房利美和房地美的领导人也一如既往地表态,表示更支持以“经济适用房”为关注点的抵押贷款标准,而不是传统的财务标准。房地美的一位董事,在小心翼翼地抛出《房地美的会计问题的解决方案》之后,继续声明,“我们一直稳定达成经济适用房目标的各项具体指标”,因此“房地美是安全的、健康的、强壮的”。房利美首席执行官,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弗兰克·雷恩斯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每年,我们都达成甚至超额完成经济适用房的各项指标,即便这些指逐年提高,”而且房利美还自愿“设定了一个额外的目标:引导市场帮助少数种族家庭。”此外,雷恩斯首席执行官还顺便指出,房利美“仅依靠募集到的300多亿美元股本便已完成今天2万亿美元的抵押信贷”。雷恩斯首席执行官似乎没有意识到,批评家谴责的正是这一高得离谱的业务总额与可利用资金的比率,担忧的正是如此高速的发展可能掩盖的风险,以及最终带给房利美的危机,乃至给大量广泛持有房利美证券的整个金融系统造成的危机。

国会对于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支持并不只浮于言辞。当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Office of Federal Housing Enterprise Oversight)(监管这些政府资助型企业的政府机构)揭发了房利美的会计违规,并于2004年发布了一份被《巴伦周刊》称为“211页措辞严厉的报告”时,共和党参议员基特·邦德(Kit Bond)挺身而出,呼吁对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进行调查,竭力取消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的预算,甚至费尽周折竭力取消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对于监管的领导权。共和党众议员巴尼·弗兰克同样也叫嚣,“很明显,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的监管领导权早已过期。”

一句话,房利美获得的国会政治支持来自民主党、共和党双方。“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员工与政治行动委员会自1989年以来,向现任国会议员付出的捐赠累计接近500万美元,”——《圣路易邮讯报》(St.Louis Post-dispatch)如此报道。其中,共和党参议员基特·邦德接受捐赠95000美元,共和党参议员克里斯托弗·多德接受捐赠165000美元。另据《华尔街日报》报道:

房利美和房地美聘用大量说客和顾问,并成为主要的竞选捐赠者。“在华盛顿,没有比房利美更有能量的组织了,”众议员克里斯·谢斯(Chris Shays)如此评价,“多年来它们一直能够做到操纵和监管立法程序。”

对于房利美及房地美政治保护伞的批评并不仅限于像《华尔街日报》那样的保守刊物。在崇尚自由的《华盛顿邮报》上类似的批评声同样此起彼伏:

有幸同时拥有政府机构性质和私营企业性质两者优势的房利美和房地美,利用它们聚敛的横财笼络那些有可能监管自己的政客。通过结交朋友,扳倒敌对的方式,房利美和房地美成功地抵制了日趋严格的监管。

负责监管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政府机构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缺资金,缺人手,缺经验,缺政治支持,实在难以担当有效的监管。

这一模式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据《华盛顿邮报》回顾,1992年国会议员吉姆·利奇(Jim Leach)呼吁对房利美和房地美加强监管,由于国会议员巴尼·弗兰克的阻挠,呼吁不了了之。《华盛顿邮报》还爆料,国会是如何严格控制监管房利美和房地美的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的预算的(与监管银行的管理机构相比),以便赋予这两家杂交企业的国会联盟更便捷的方式向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施压,并限制联邦住房企业监管办公室监管的能力。此外,对房利美和房地美的资金要求也比对银行的资金要求宽松,这使得这些政府资助型的企业拥有更大的盈利空间——开展相同的业务,银行将需要更多的资金。

国会中也有一些议员对房利美和房地美的运作模式发出过警告。除了众议员吉姆·利奇外,还有众议员理查德·贝克(Richard Baker),众议员克里斯托弗·谢斯。他们的努力石沉大海。众议员谢斯谈到,这些政府资助型企业正“走向破溃,如果当前的国会再不觉醒并做点什么的话”。但是,这个国会并不打算觉醒,更没有意愿做点什么。国会两院中、双方政党中,以及行政部门中都有太多的成员受益于房利美和房地美,以及其他涉足制造房地产繁荣的金融机构。

政治程序腐败可以表现为多种形式。举个例子,参议员克里斯托弗·多德从全国金融公司(Countrywide Financial Corporation)以非常规的优惠条款获取房屋抵押贷款,节约费用约合75000美元。在全国金融公司的工资名单上,政治关联意义最浓烈的人物包括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前部长亨利·西斯内罗斯(Henry Cisneros)及众议院院长南希·佩洛西的儿子。犹他州参议员鲍伯·班尼特(Bob Bennett)不仅从房利美和房地美收取最多的竞选捐赠(与其他任何共和党国会议员相比),更是安排自己的儿子到房利美工作。此外,像《经济学人》杂志报道的:“前政治家们的工作有赖于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安排。”

在房利美和房地美这些政府资助型企业的花名册上,曾被任命担任各种油水肥厚的职位的大人物包括,白宫前助手哈罗德·伊克斯(Harold Ickes)、民主党前众议员托马斯·唐尼(Thomas Downey)、共和党前参议员艾冯斯·达马托(Alfonse D’Amato)、司法部部长前助理杰米·戈雷利克(Jamie Gorelick)、贸易部前部长威廉姆斯M.戴利(William M.Daley)、前众议员哈罗德E.福特(Harold E.Ford)、共和党前州长约翰·恩格勒(John Engler)的夫人,以及克林顿前白宫顾问、民主党前众议员、现任奥巴马白宫总幕僚长拉姆·伊曼纽尔(Rahman Emanuele)。

身居高位的其他好处,除了能够安排政治盟友的肥差之外,一直都是为敲诈好处而装扮上的骄横跋扈。尽管位于马萨诸塞州的OneUnited 银行并不具备《问题资产援助计划》(Troubled Asset Relief Program,TARP)获得援助资金的资格,但是,在马萨诸塞州众议员巴尼的干预下,OneUnited 银行突然变得资格齐备,从而获得120万美元的纳税人款项。根据《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弗兰克先生,据他自己的说法,亲自在《问题资产援助计划》法案中特别写入了一项针对拯救这家家乡银行的条款。之后,他承认,他亲自知会管理部门要求他们考虑向OneUnited 银行注入现金。”

在与财政部的会晤中,与会官员除了众议员代表巴尼·弗兰克而外,还包括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参议员代表约翰·克里(John Kerry),以及来自洛杉矶的众议员玛克辛·沃特斯,其丈夫身为OneUnited 银行董事,并至少持有价值25万美元的该银行股票。类似的情况还有。在得到政府保释之后,通用汽车开始削减全国的代理商及其他服务设施,但是,它关闭位于马萨诸塞州的设施计划却在众议员弗兰克的一通电话之后被迅速撤销。

恐惧,以及实惠,很好地解释了某些计划或某些机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神圣不可侵犯。根据美联储前官员,前私人银行高管,现任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全球最具影响力的智库之一)高级研究员,经济学家杰拉德P.奥德里斯科尔(Gerald P.O’Driscoll)的说法:

从本质上讲,房利美和房地美已经成为典型的“权贵资本主义”(crony capitalism)。“权贵们”即商人们和政客们,勾结在一起,饱中私囊,与此同时声称一切为了公共利益。政客们创造了抵押贷款的巨人,后者将部分的利润返还给政客们——有时是直接的返还,例如竞选基金;有时则作为“捐赠”送给心仪的候选人……此外,由于政府的支持,使得房利美和房地美统治了抵押贷款的承销市场,因此,私营企业的批评只能戛然而止。希望发放抵押贷款的地方银行也无力再反抗。大银行也同样不敢抱怨这些巨鳄所拥有的特权,因为它们需要房利美和房地美购入自己的证券。

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存在很难用任何公共利益的借口来解释,两家“杂交”的企业巨头所购入的房屋抵押贷款完全可以,而且事实正是由普通的私营金融机构来购买。政客们能够获取的利益昭然若揭。随着房地产繁荣走向衰败,房利美和房地美带给纳税人的风险,以及带给整个经济的风险,变得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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