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那个梦里,那条总是跑到尽头的回廊,血淋淋明晃晃的刀尖,还有耳边不断回荡那声不知谁喊的,“快跑!”
她惊恐的直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杂,越来越多,越好越近,她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忽的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被人抓住手脚,只听噗通一声,她的四周已然全是水,窒息火辣的感觉灌满咽鼻。
水中她恍然睁眼,几滴鲜红的血珠悬在粉红荷花的尖上,垂垂欲滴。
她眼皮微动了动。
“醒了。”
耳边响起桃子那熟悉的声音。
沈沁柔缓缓睁开眼,突至的亮光让她不适的侧脸眯眼。
“小姐,小姐,要喝水么?”桃子绞了块帕子将她额上的汗珠尽数拭去,又抬手摸了摸她额头,见温度已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嗯。”她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沁柔翻了个身,张了张嘴,嘴唇干涩难当,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昨晚她似乎落水的事,池中还有件似她姐姐穿过的鹤氅,“大小姐呢?”嗓音又粗又哑,像链锯来回锯拉木材。
真难听,让她有种想捂耳朵的冲动。
桃子手贴杯壁试了下水温,才将热水端了过去,一面扶起沈沁柔徐徐喂水,一面回话道:“大小姐没事,昨夜熬了一宿,老太太看不下去,让秦妈妈将人接回去先歇下了,估计这会还没醒吧,不然早来了。”
这沈府,唯她姐姐再宠她不过了。
沈沁柔嘴角弯了弯,偏过头,桃子便将杯子挪开,细声询问道:“小姐不喝了么?”
她微点了下头,桃子便将杯子搁到一旁的绣墩上,又往她背后塞了个大迎枕。
院里一如往常的宁静,桃子也如平时行事稳当,她虽知道沈沁雅应该没事,却不敢赌那万一,问了这一声,心绪倒是安宁了许多。
“姨娘也守了一夜,她本就得了风寒,这下病的更严重了。”桃子一边打量她的神色,一边在她耳边絮叨说事。
沈沁柔侧头往正房方向一眺,又回过头来看着松绿的锦缎被面,面上并没太多的表情。
桃子打量了她一眼,带着不忿与无奈的语气说道:“白天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使人去看过佛堂了,说佛堂落锁未开,只余一扇窗户开着,想是小姐耐不住寂寞,贪玩开窗,这才不愖跌落水中的。”
桃子撅着嘴,虽不服气,却又说不出个一二来,只能暗自生着闷气。
沈沁柔挑眉,老太太的意思是说她自作自受?
“呵。”她轻嘲出声,摇了摇头,却没此事上多做纠结,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倒谈不到失望什么的
沈老太太不蠢又没瞎,虽不惜她的命,但好歹要顾下脸面,应该会派人查探一番,且有她姐姐在,势必会好好查探,可这会却传出这话,说明没查出什么来,且那佛堂应该早被人打扫了个干净,没留下蛛丝蚂迹。
她呶了呶嘴,示意桃子继续。
桃子见沈沁柔面上始终淡淡,她又不清楚沈沁柔落水的内情,只是想法子逗她开心,搜肠刮肚后,平时不怎么用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小嘴一张小合:“小姐,你不知道,今天傍晚时发生了件趣事儿。”
“我娘去探望朱妈妈时,那朱妈妈不知发了什么疯,嘴里吐脏,骂到了老太太头上,说老太太刻薄无情是个毒妇,杀人放火的什么都敢干,视人命如草芥,老天迟早要收了她,正巧老太太从那经过,将她那番话听了个全,老太太气到不行,立刻就让人绑了她,又让人去官府递条子,说她污主人家的东西,要将那些东西追回来,这会,李妈妈与她那傻儿子已经下了大牢了。”桃子说完,颇有解气之感,觉得老太太此举实在大快人心,却是一点都不可怜朱妈妈。
也难怪桃子如此。
平时那朱妈妈就是个拿鼻孔看人的,她偏偏又贪财,没少找碴从丫鬟婆子们手中要孝敬。前些年,为了她那傻儿子,她随便找了几个由头,将府里几个姿容算佳的丫鬟弄到庄子去伺候她那傻儿子,结果生生将人给折磨死了。
其中一个丫鬟便是与桃子一同共事多年的好姐妹翠环,收到翠环死讯的时候,她还偷偷的哭了几场。
朱妈妈欺上拍马的功夫做的好,而沈老太太又是个偏听偏信的,有人去告状,让朱妈妈说和一番后,那告状的反而被卖出府去,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敢开口,只能默咽屈果,好在那朱妈妈经此一事,也没敢再把事做绝了。
朱妈妈一定会被罚,这是众所认知的,便究竟怎么罚,那还得看沈老太太的意思。
那日沈老太太言辞之间透露出几分她都不曾察觉的犹豫。
沈沁柔却暗自留心了下来。
朱妈妈也是个厉害的,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保全自个和贪墨的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再次动摇沈老太太的心思将她留下。
而一旦朱妈妈留下,冷静下来后,必会察觉到其中猫腻。
真到那时候,她这个在沈老太太与她父亲心中连个奴婢都比不上的人,迟早会莫名其妙的没了。
沈沁柔看透了情势,不得不再先下手为强,将朱妈妈踩到不能翻身。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老太太这次居然下了狠手,看那动作,俨然是不打算再留朱妈妈一家性命了。
对于将死的朱妈妈,沈沁柔没觉得她可怜,反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其中还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却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摇摇头又想到那朱妈妈究竟说了什么?竟惹得老太太勃然大怒,不想再留她。
沈沁柔靠在迎枕上偏头沉思,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桃子看着沈沁柔一会皱眉,一会偏头的,一会叹气的,怕扰着她,不敢多话,只默默的在一旁守着。
“去找秦妈妈探探朱妈妈说了什么。”沈沁柔打破沉静的气氛,哑着嗓子费力的说了一整句话。
“唉。”桃子丝毫没嫌沈沁柔声音难听,也不顾已黑的天色,听了吩咐直接出了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喜儿就进了门,手上还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小姐。”喜儿又庆又喜的一笑,将药端至床前,讨好的往前递了递:“该喝药了。”
沈沁柔看了那碗沿一眼,暗叹口气,认命的端起药碗,一股作气将整药给喝了。
喜儿目瞪口呆的接过空碗,眨了眨眼,愣愣的将碗放到一边,待回过神来见着沈沁柔苦哈哈的表情,才急急的取了瓷罐,用银钎挑了一块蜜饯递过去。
有了蜜饯润口,她勉强将口中的苦涩味压了下去,她眯着眼,她肯定,是有人确实想要她的命。
可是究竟是谁?又为什么?
陡然回想起梦中两个婆子的碎语,却有种再真实不过的感觉,像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遭似的,倒一点都不像梦。
梦里,那两个婆子提起姨娘的吩咐?
究竟又是哪个姨娘?
她双眼一眯,已然淬冰,浑身冒着几丝寒意,惹得一旁的喜儿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