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那得了两盆白嫦娥彩，而最受宠的沈二小姐沈沁心那得了两盆开的正盛的昆山夜光，这会本不是昆山夜光的花期，沈二爷为寻这两盆白牡丹不知花费了不少气力。
人人都知道沈二小姐最喜欢的花是牡丹，沈二爷有多宠爱沈二小姐就此可见一斑。
其他院的各位主子都得了盆花。
吹雪院虽得了两盆白嫦娥彩，送花的人却没提说沈二爷有让分花给沈沁柔，上边没命令，下边也不敢自作主张。
因此整个府里的主子唯有沈沁柔一人是没得花的。
这是一盆花的事，也不是一盆花的事。
沈二爷不喜沈沁柔早是阖府皆知的事，只是没料到这会连面子功夫都省了，沈府上下的人不由更加看轻沈沁柔。
赵姨娘如今一颗心只盼着归人，又要抽空伺候屋中的两盆娇客，没那份时间与心思去多想，其他人就更不会多嘴。
沈沁柔淡淡的听着看着，倒也不像以前那样大哭大吵大闹，薄待也好慢怠也罢，她经历的也不止这一次两次了，心早不复当初的意气难平，只是有些怅然罢了。
倒是桃子和喜儿鹊儿提心吊胆了一会子。
送花一事就像一颗石子沉入了深海，最终没在吹雪院没起一点波澜。
冬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一团团洁白的雪花压枝欲低，只是一夜，北境便成了一片冰雪世界。
沈沁柔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雪景，一片片雪花翩然而落，她将手伸到窗外接住几片雪花，雪花刚落入她手中便化成雪水，她也不灰心，自得其乐的继续去接窗外的雪花。
“小姐，天凉，将窗户关了吧，若过了寒气受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桃子劝道。
“不怕。”沈沁柔虽是如此说，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府里到处张灯结彩准备沈六小姐与沈五少爷的弥月之喜，若她这会闹出点大小毛病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寻晦气。
到时看在年关快至的份上她是不会受罚，但跟着她的丫鬟就遭殃了。
她将窗户拉来关好，隔绝了外边的冰雪世界，静静的坐回书案上看书。
桃子见此不由的心软了，她小声的试问道：“若小姐真想赏雪我就去园子里寻个亭子布置好，听说亭子里赏雪别有意趣呢。”
桃子是一片好心，沈沁柔却是没法领受的，她婉拒道：“现在阖府都忙着小五小六的弥月之喜，又要迎父亲回府，这会出去指不定给人添麻烦，外边天挺冷的，能在屋是烤火我是求之不得。”估计这会也没几个人乐意见她，她何必出去讨人嫌。
“怎么会。”桃子抢话道，一想到外边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她也不由的焉了气，她气弱地说道：“外边挺冷的，要冻出了冻疮就不好了，还是待屋子里暖和。”
“嗯。”沈沁柔应了一声便埋首于书卷之中。
桃子觉得她该再说点什么来安慰沈沁柔，但嘴一张又说不出什么来，仔细的搜索枯肠一番还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这时门帘响了，从帘外传来秦妈妈的声音：“三小姐在么？”
桃子闻声顿时松了口气。
沈沁柔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笑道：“秦妈妈快请进。”她欣喜的起了身。
沈府里她能信能用的人不多，能真正帮她在外边打探事情的也就秦妈妈一人。
秦妈妈这会子来，怕是她托她打听的消息有眉目了。
秦妈妈初接手松鹤院副院的事忙的脚不沾地，桃子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心里欢喜，脸上挂着个大大的笑容将人迎了进来，“娘，你怎么来了。”
秦妈妈笑睇了桃子一眼，觉得桃子的反应有趣，便打趣道：“怎么？我来不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桃子忙解释道，待看清秦妈妈的神色她便知被逗了，轻哼一声后对着秦妈妈皱了皱鼻子。
秦妈妈看着她的样子摇头笑了笑后又对着沈沁柔行了一礼，“三小姐好。”
“妈妈在我跟前还客气。”沈沁柔忙走过去拉住秦妈妈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秦妈妈打量了沈沁柔一眼，见她神色自然，显然是没受到外边事务的影响，她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礼不可废。”
沈沁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牵着秦妈妈走到茶桌旁让秦妈妈坐下。
秦妈妈扫了茶桌上的整套茶具一眼，又看了看沈沁柔，心中微惊，她居然会泡茶？
沈沁柔微微一笑，就着茶桌上的一套茶具泡茶，她素手将火炉上的小铜壶提起倒水温杯，从一旁的青瓷罐中取了六颗茉莉龙珠分别投入两个青瓷茶盏中，再取了小铜壶注水摇香，后扬腕注水，冲到七分满，片刻后只听她道：“好了。”
她泡茶的动作一气呵成，茶桌周围无一滴水珠溅出，可见茶艺之精。
“来妈妈试试我泡的茶怎么样。”她笑着捧了一杯放到秦妈妈面前。
秦妈妈笑道：“不用尝我也知道是极好的。”
一旁的桃子赞同的眨了眨眼，沈沁柔只是抿嘴笑伸手作请。
泡在茶盏中的三颗茉莉龙珠瞬间绽开，一朵洁白的茉莉花从几片茶叶的包裹中脱颖而出，飘然而上，一股馥郁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秦妈妈吸深了口气，轻啜了两口茶汤不由的赞道：“小姐好茶艺。”
沈沁柔闻言谦逊的一笑道：“是苏先生教的好。”
秦妈妈怜悯的看了沈沁柔一眼，心中暗自叹息。
沈府的孝习女先生苏玉精通五艺，其课目里也有茶艺这一项，大家都知道沈沁柔各艺不精也不显。
以往秦妈妈也认为是沈沁柔学艺不精，如今一见非是如此，怕是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藏拙了，明明是同大小姐那般聪慧的女子，却只能……。
再瞧这茶，秦妈妈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小姐，桃子说的事我托人悄悄打听了。”
“妈妈你说。”沈沁柔将茶盏放到一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秦妈妈清了清嗓子道：“因秀珠不在院里伺候，碧娥也就鲜少出院与人接触了，前几天碧娥去了趟大厨房，结果被人挤兑了一番，我听说后不放心准备过去看看，结果瞧见周姨娘身边的丫鬟勺儿与碧娥说了一会子话，说的什么我没靠近去听，所以是不知道的。”
“周姨娘？”沈沁柔扬高的声调。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么？”秦妈妈问道。
沈沁柔蹙了下眉后回道：“李妈妈那对十两金的手镯也是周姨娘送的。”
秦妈妈略微思衬了一下后说道：“我听说李妈妈因救了贪玩的五小姐才得的赏。“
“周姨娘还真大方。”沈沁柔凉凉的说道：“她家底还真厚，随便出手便是一对十两金的金镯子。”
秦妈妈一听变了脸色。
周姨娘是家生子，爹娘老子早早就被放到其他州府的庄子上做庄头去了，如今只余一个妹妹红袖在老太太身边当差，周姨娘平时并不怎么受宠，鲜少得赏，她一月月例不过五两银。
说是厚赏也实在太厚了。
“或许是周姨娘爱重五小姐吧。”秦妈妈想了想后如此说道。
沈沁柔微微一笑，这事说不清，究竟怎么样的恐怕周姨娘最清楚，她的揣测始终只是揣测，突然想到一桩事忙道：“妈妈，你可知当初是不是还有其他管家婆子想挤到吹雪院来？”
做一个院的总管事妈妈油水多，应该还会有其他人动心。
“之前我不知道，后来到松鹤院后我倒是听别人提起过。”秦妈妈抬眼看着沈沁柔不解道：“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妈妈，你就没怀疑过，既然有其他人争取这个位置，那李妈妈何德何能就稳坐了这个位置。”
秦妈妈诧异的望着沈沁柔，“小姐是说，她使了银子。”找了路子。
沈沁柔点了点头，“也不无可能。”
“可能找了红袖，李妈妈不是救了五小姐，红袖可算五小姐的亲姨母，顺理成章的替李妈妈说话也不无可能。”
沈沁柔闻话摇了摇头道：“李妈妈手腕上那对金镯子不见了，若是用恩情压红袖哪需使那么重的银子，恐怕是另有路数。”
“是她。”秦妈妈皱着眉头，能在两太太跟前说得上话得力的奴婢一个是红袖，另一个就是朱妈妈。
“妈妈可是有什么不妥？”沈沁柔探询道。
秦妈妈皱眉摇了摇头道：“还是请小姐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沈沁柔迟疑片刻后说道：“想做一个院管家妈妈的人不在少数，可能做的便只有一掌之数，那些恐怕都是些成精的人，肯定也想了要走谁的路子，最后怕只怕败在家底上。李妈妈原本也没有一争之力，但周姨娘赏的那对镯子为她使足了后力。”
秦妈妈接过话道：“然后也是周姨娘的人接触到了碧娥，装作不经意的提醒她，这个府里大小姐最得老太太宠爱，让碧娥意动想要借大小姐的手收拾了李妈妈，结果一个看似局外的人，却搅乱了吹雪院的整池水。”秦妈妈眉头越皱越紧。
她做过吹雪院的管事妈妈又帮着赵姨娘管过沈府，一眼便瞧出其中的利害。
“嗯。”沈沁柔沉吟道：“一切皆属我的猜测，究竟怎么样还要再看看，我相信水过必会留痕，只能劳烦妈妈你帮着我多多注意了。”
秦妈妈点头保证道：“这个请小姐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