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的一声,张燕山颓然推开了房门,正想径自离去之际,夜无空突然向张燕山急切地问道:”燕山,你等一等…我想知道,你最近做过的几个梦,详细的梦境是怎样的?”
张燕山也不知夜无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然后就想了一想,转头回答道:”我前后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里,一群黄衣军聚在城池内,最初跟着白衣军队出城,但由于白衣军队人手不足,黄衣军出现混乱,最终自相残杀,然后我就醒来了。第二个梦里,黄衣军同样跟着白衣军队先锋的白旗出城,这次白旗多了,可以更有效率地带着黄衣军走到了城门。正当黄衣军要逐个逐个走出城池时,却因为城门太窄,黄衣军出城的时候发生了混乱,然后又是自相残杀。至于第三个梦…”
夜无空紧张的问道:”第三个梦怎样了?”
张燕山道:”第三个梦中,我再看见了黄衣军与白衣军,白衣军同样引黄衣军出城,也遇到城门太窄的问题,后来城墙外来了一群绿衣军,在城墙上放了无数绳子,黄衣军就沿着绳子攀上城墙,最后离开了城池。”
夜无空全身一震,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对!怎么我没有想到?鹊华经无法,但却未尝无解…”
张燕山大喜道:”姑姑,我…我的情况有转机?有什么方法?”
夜无空转过头来,默不作声地对着张燕山。张燕山与何相思也不敢打扰夜无空,于是就默默静待夜无空的回应。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却见夜无空的神色不定,时而神情坚决,像是下定了决心,时而不住摇头,像是要否定一切的决定一样…
何相思与夜无空情同姐妹,看见夜无空内心交战,也不等夜无空定夺,就不顾病情的勉强下床,然后就要跪在夜无空面前道:”姐姐,妹妹教了燕山不应该学的口诀,这就要毁了他的一生。姐姐,如果你有方法,请你救救燕山呀。”
何相思正要跪在夜无空面前,夜无空立即上前阻止了她,便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夜无空忽然想起当年初遇张燕山于陷阱之中,何相思拉自己出陷阱,并且为自己施针疗伤,当时自己就想相赠何相思金针,然后就此离去,却不料何相思施恩不望报,把金针放回自己手中。
十年过去,何相思的手仍是这么灵巧,仍是这么温柔。夜无空不期然想起了这十年来何相思对自己的照顾与恩情,要不是遇到何相思与张燕山,只怕自己十年前已经死在鬼神手上,又岂有今日重投医道的机会?
夜无空叹了口气,然后对何相思与张燕山道:”办法是有的。你和相思也好好休息,燕山,你沐浴更衣,今晚子时,恭恭敬敬地来我房间。”
夜无空话语甫落,就头也不回的走入自己的房间去,像是不想再纠缠下去一样。何相思虽然不知夜无空要张燕山做什么,但只觉张燕山还有一线生机。张燕山虽然也不知夜无空的用意,但也依照夜无空的说话,准备今晚子时再见夜无空。
※※※
第六日,子时,月朗星稀。
张燕山沐浴更衣,然后恭恭敬敬的敲了一敲夜无空的房门,夜无空打开了房门,张燕山见了房中的布置,不禁一面惊讶。
只见房内桌子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祭坛,桌上放着一个无名的灵位,祭坛前放着两个蒲团,四周点了清香。张燕山只觉祭坛摆放的位置有点歪斜,只道是因为夜无空双目失明,这才摆歪了祭坛,却不知这是夜无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跪在蒲团之上的人,面向着道名门的一方。
张燕山不知就里,但见夜无空身穿素服,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之上,向着灵位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夜无空便转头来向张燕山道:”燕山,你也向前辈敬拜一下。”
张燕山也如言下跪叩头,夜无空突然问道:”燕山,你听过道名门吗?”
张燕山正色道:”我只是听姑姑提过,道名门是中原的第一正派,姑姑也是出身道名门。”
夜无空连忙打断张燕山的说话道:”姑姑已经没资格作为道名门的门人。”
张燕山为之一顿,然后听夜无空继续道:”燕山,你要牢牢记住,道名门是当今中原第一大正派,始创于元灵真人。元灵真人武功盖世,是当代不世之才。五十多年前,后唐为了汇集天下英雄,邀请群雄于登峰论道,元灵真人技压群雄,成为天下五绝高手,开宗立派,创立了道名门,威震天下。”
夜无空谈及道名门的历史,整个人都变得肃然起敬。张燕山听到元灵真人的事迹,不禁悠然神往。
夜无空娓娓细说道:”元灵真人创立道名门十年之后,道名门却遇上一场大劫!当年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入侵中原,实行打草谷的政策,大肆烧杀抢掠中原,无恶不作!耶律德光的属下地狱道传人无间,连同修罗道传人非天借着打草谷之名,率兵攻打道名门,元灵真人见大敌当前,就立即传位予弟子玄清道长,最后杀敌殉道。玄清真人则带领门人重建道名门,道名门再度成为中原第一大派。”
张燕山听着道名门决战外敌的事迹,不禁感到热血沸腾。夜无空接着道:”玄清真人宅心仁厚,泽被苍生,道名门收纳了无数战火下的孤儿,善名远播天下。后来太祖建国立宋,玄清真人助太祖平定东方,立下盖世奇功,道名门因此被天下奉为武林正宗。”
夜无空说到了玄清道长之时,不期然神采飞扬,与刚才的疲态判若两人!夜无空虽然从未向张燕山透露过任何关于道名门的往事,但张燕山也感到夜无空打从心底里对玄清真人的敬意。张燕山一直十分敬重夜无空,此刻见夜无空向玄清真人诚心致敬,张燕山登时觉得玄清真人有如神人一样。
夜无空接着道:”可惜在二十年前,太祖皇帝驾崩之后,道名门再遭劫难!人间道传人与万毒门的一众高手联手突击道名门,掌门玄清真人以寡敌众,击退敌人后受伤退位,传位给太清真人。太清真人武功高强,承传道名门的威势,至今仍是武林第一大派。”
张燕山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道名门创立至今,为了坚持正道,遇上诸多磨难,却仍然能培养出夜无空这种高人,实在不愧为天下第一正派。
夜无空顿了一顿,然后转问张燕山道:”燕山,你可知现下你身体情况怎样?”
张燕山道:”我体内累积了易经真气,但因修练了千军战道的导气之法,激发易经真气,并且无法驾驭,故此有性命之虞。”
夜无空点了点头,说道:”燕山,你现在的情况不是伤、不是病、不是毒,本应无药可医,但天下之间却有法可治。”
张燕山大喜道:”姑姑,求妳指点燕山。”
夜无空摇了摇头,然后黯然道:”燕山,本门规矩森严,姑姑没有资格帮你...今次我叫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世上还有救治你的方法,只是姑姑没有资格教你罢了。”
震惊了!
原来夜无空刚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燕山与何相思,并不是决定了要救张燕山,而是决定了要遵守门规,严守本门不传之秘。
夜无空决定不传张燕山解困之法,这等同要废了张燕山的一身武功,并且要他面对生死之险,夜无空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也感到自己这决心太狠,一时之间,也不能面对张燕山,于是就此站了起来,想要结束这一切的祭礼。
当夜无空站了起来的时候,张燕山却没跟随夜无空一起站着,只是望向灵位,然后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
夜无空听得满是惊讶,问道:”燕山,你在做什么?”
张燕山正色道:”道名门的祖师爷宅心仁厚,泽被苍生,正和我祖师爷的想法一样,仁者无敌!所以我要向道名门的祖师爷敬礼。”
夜无空心中一颤,问道:”什么仁者无敌?”
张燕山道:”我祖师爷传功予我师父,我师父秉承仁者无敌的教诲,救活了我;元灵真人则平定天下,传艺玄清真人,救活了战火中无数孤儿,仁德更胜我祖师爷!元灵道长与祖师爷都是奉行仁者无敌之道,虽然我不是道名门人,但也应该向元灵真人叩头致敬!”
夜无空听了张燕山的说话,不禁心头一震道:”你说…你说要向元灵道长叩头,是因为她的仁厚,而不是因为她盖世武功?”
张燕山点了点头,心里有几分激动地说道:”武功再好又如何?像是鬼神那样为非作歹,值得尊敬吗?即使鬼神的爹爹是天下五绝,武功盖世,师父知道了鬼神爹爹的为人之后,就只会耻与为伍!就算师父等人明知打不过鬼神,他们也不曾向鬼神屈服!元灵真人和玄清真人一样,以盖世武功保护苍生,正是仁者无敌,燕山由衷致敬!”
夜无空惊异道:”你一直想恢复武功,就是为了奉行仁者无敌之道?”
张燕山慨然道:”我没有元灵真人和玄清真人这样的本事,做到仁者无敌。我只希望学好武功,保护姨姨,还能阻止城西的人胡作非为,回复城西的秩序!”
然后张燕山想起这生再也不能动用真气,便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已经成了不能动武的废人,我亦不用多想了…”
说到这里,张燕山正要站起身来,夜无空却喝令张燕山道:”燕山,你继续跪着下去!”张燕山心里本就十分尊重夜无空,此刻突然被夜无空这么一喝,不期然地依着夜无空的说话,继续跪在蒲团之上。
张燕山甫刚跪下,夜无空也随之跪在地上,对着空白的灵位道:”祖师爷,这就是张燕山,宅心仁厚,你道我该怎么办?”
夜无空突然情绪激动,张燕山心里一凛,不禁问道:”夜姑姑,你…你想怎样?”
夜无空再喝道:”燕山,你给我跪着!跪到祖师爷告诉我怎样做为止!”
张燕山呆了,元灵真人如何告诉夜无空怎样做?他本想离开,但见夜无空神情激动,张燕山敬重夜无空,便不敢逆她意思,只好继续跪着,以待夜无空决定。
张燕山跪在地上,百无聊赖间,偶然偷望窗外,只见此刻圆月当空,不期然想起,两日后的中午就要跟耶律黄蜂决战了,想到自己武功尽废,必败无疑,心里一片茫然,于是索性暂忘这一切,然后闭起双目,继续下跪。
一个时辰悄然度过,张燕山也开始跪得累了。就在这时,夜无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直玉笛,这玉笛一掌长短,笛身晶莹,却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创痕。夜无空玉笛在唇,长身而立,笛声婉转悠扬,袅袅不绝。张燕山听着笛声,意随曲动,心神渐渐融入曲中,不觉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