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炎昊亲自审问张燕山,双方僵持不下,在旁的法智大师见张燕山威武不屈,心里更是欣赏,便对木炎昊道:“师弟,张施主与若兰既然有不离之约,师弟你又有符夫人遗训的不解之困,当下老衲便有一个两全之法…”
木炎昊回望法智大师,问道:“什么两全之法?”
法智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这就要看施主的福缘了!”
木炎昊沉吟下来,一时之间,整个养心阁都变得寂静无声,然后“啪”的一记烧炭声,打破了沉静。
木炎昊若有所悟,转头问法智大师道:“师兄说的是,符夫人要本座以神功报国,却不必出于己身,便是两全之法?”
法智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这就全系于师弟的一念之间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木炎昊顿了一顿,转头问张燕山道:“张燕山,你要以一身武功报国,那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张燕山不假思索道:“没有人叫我这么说。然而,我在商船之上,寇大人跟我闲谈,问我对将来的打算,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回答不了他。寇大人说,我好不容易才练得这身武功,便叫我在往后几天好好地想想,待日后来到通天门之后再谈。”
木炎昊道:“你是说,寇准要你以武报国?”
张燕山摇头道:“不,寇大人没有叫我以武报国!当日木掌门把我困在天牢之时,我身上有伤,同时挂着千斤铁索,我绝望无助。后来,兰儿来了…不…是我冷静下来之后,我重燃希望。然后我便想起寇大人的说话,我便觉得,我的身体虽然痛,但我却不再苦了。”
木炎昊道:“你说痛而不苦,这时什么意思?”
张燕山朗声道:“寇大人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只要不夺其志,身体再痛,心里不苦。”
木炎昊冷哼一声道:“寇准的说话令你身痛心不苦,所以你便顺从寇准,要以武报国?”
张燕山也不管木炎昊的说话,只是依心直说道:“不!寇大人没有对我说,要我以武报国,他只是要我想清楚,怎样使用我练来的一身武功!我想以武报国,是因为想起了寇大人对杨家将的敬重,寇大人说过:‘幸好大宋有杨令公、杨延昭和杨延浦等大将军,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宋才可以屹立不倒’。”
木炎昊对赵光义虽然势不两立,但对杨家将的忠烈也是心存敬意。此刻他听到张燕山提起杨家将,也暗里肃然起敬。
张燕山接着道:“然后我想起杨延浦将军与木掌门的一战。”
于飞和法智大师不禁凝重地看着张燕山,心知这必会冒犯木炎昊,张燕山却不管两人,径自道:“杨将军身经百战,明知难以战胜木掌门,却还要倾尽全力而战,说到底便是因为:其志不可夺!”
木炎昊一直赞同杨延浦的斗志,心里也暗暗认同张燕山的话。
张燕山接着道:“后来我在天牢里冷静下来之后,我想起了杨将军不可夺之志,只觉身上的伤痛不再是一回事,一切的苦楚也渐渐消失。然后我开始专心运气冲开身上的穴道。刚刚兰儿来到了天牢,遇上了木掌门之时,我情急之下,冲破了几天以来也冲不破的穴道…这几天以来的一切突破,都是源于杨家将不可夺之志。”
木炎昊心里暗暗认同,张燕山铿锵道:“我会以杨家将为榜样,以一身武功报国。”
木炎昊见张燕山冲破了封穴,只道他一直隐藏实力,然而如今凭着慧眼看他,便确定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冲开所封的穴道,便知道他有此突破,皆因其不可夺之志,以及对木若兰不可失之爱。
木炎昊想到这里,不其然的停了下来静思,与此同时,茶壶传来“啪”的一声,茶水已经沸腾起来。木炎昊回看着茶壶,问道:“张燕山,我问你,你知道什么造成热水跟水汽之分别吗?”
木炎昊问得突然,张燕山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好答道:“水汽是需要多一点热力吧…”
木炎昊点头道:“对!热水和水汽差别虽然就只在于一点点的热力,但后果却截然不同,热水永远都是水,而水汽则可以成为天上的云雾。同样都是水,却是云在天上水在瓶。”
张燕山不明所以,直接问道:“木掌门所谓何意?”
木炎昊走到茶几一边,缓缓将茶壶中的茶,倒入一个茶杯,茶杯升起热腾腾的雾气,横在两人面前。
木炎昊道:“不单止是云和水有这种分别,值得信任的人与不值得信任的人也是一样!张燕山,或许你做过很多事情,获得了于护剑和若兰的信任,但对我而言还是云和水的差别。”
张燕山心中一凛,知道到了最后,木炎昊还是不信任自己。与此同时,忽而风声大作,张燕山抬头一看,只听木炎昊喝道:“小鬼,接茶!”
张燕山随即聚气双臂,掌上泛起阵阵玄黄翡翠气劲,伸出手来,接着木炎昊掷过来的茶杯,只觉茶杯上一股强横真力袭来,张燕山登时被震得双手发麻,握之不住,身如脱线风筝,震退出数丈之外。
张燕山震飞数丈,狼狈倒地,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抬头一看,但见茶杯已经完整无缺地飞回木炎昊手中。
木炎昊接回了茶杯,鄙视道:“微末道行,凭什么说以武报国?”
张燕山心里有气,朗声道:“我武功微不足道,但匹夫不可夺志也,我愿以身报国!”
张燕山心中有气,此番说话明显是指摘木炎昊对国难无动于衷,空负盖世神功,反不如自己纵然明知是螳臂当车,却有不屈之志!
张燕山暗里指摘,木炎昊岂会不知?木炎昊冷哼一声,贯劲手中茶杯,一把掷向张燕山。张燕山自知不敌,聚气双臂,使出一招专气致柔,一掌抵向茶杯。
张燕山甫一碰上茶杯,却觉杯上的真力竟然不如刚才一招,张燕山也不管其中因由,掌中柔劲不断,先将杯中的真力卸掉,然后把握机会,聚气双掌,全力接过了茶杯。
张燕山接过茶杯之后,却见杯里的茶水突然形成一个漩涡,转动不止,张燕山持杯的真力瞬间被茶水吸掉,茶水漩涡转动登时加速,张燕山只觉臂上内力就此被吸入杯中,就连茶杯也几乎握之不稳。
张燕山双手乏力,颤抖不止,只能凭着不屈意志,勉强挽住茶杯,眼看茶杯就要掉在地上之际,木炎昊淡然道:“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
张燕山听出这是克制旋劲的法门,真气依照口诀窍门而发,传到茶杯之上,杯中茶水旋涡随着真力时生时灭,时起时落,如同云卷云舒,不消一刻,便把旋涡化之于无形。
张燕山将茶水旋劲化为无形之时,木炎昊望向于飞,于飞脱声赞好道:“英雄出少年!”
木炎昊转而望向法智大师,法智大师道:“师弟,慧眼识英雄!”
木炎昊这一招,除了要试张燕山的修为,就是要看张燕山面对生死关头之时的神态反应,从而再次判断张燕山说话之真伪,而法智大师这一番话,便是认为张燕山并无可疑…
木炎昊听了法智大师的话,心念电转,然后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木炎昊默不作声,众人也不敢多言,也不知过了多久,木炎昊蓦地张开双眼,精光四射,众人心中一凛。
木炎昊道:“张燕山,赵光义发了一封未知真假的遗训给本座,要本座以一身武功,平定四川叛党,辅助宋军抵挡党项。本座立誓不会尊赵匡义为君,然而,若然遗训是真本,本座这便有负先辈!既然张燕山你要以一身武功报国,但却功力不足,本座现在便传你通天们绝学阿含经,你就代本座以阿含经功法,止暴制乱。”
张燕山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于飞大喜道:“张兄弟,木掌门传功之意就是…你还不答谢木掌门传功之恩!”
阿含经是“法之最上者也”,只有拜入门下,方可获得真传。木炎昊尊重门规,就连亲信于飞也没有传授过一招半式。于飞猜度木炎昊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玉成张燕山与木若兰,心里欣喜。
张燕山还未弄清楚这是什么回事,木炎昊冷冷道:“于护剑,你误会了,本座传功给张燕山,只是要他代本座完成遗训罢了。事成之后,本座会收回传予张燕山的武功,到时本座便要废了张燕山!”
于飞听得心里一寒,木炎昊便逼视着张燕山,冷冷道:“张燕山,你答应吗?”
张燕山心中一凛,不自觉间望向法智大师,却见法智大师合掌道:“我以一切行无常故,一切诸行变易法故,说诸所有受悉皆是苦。一切既来之,则安之,善哉,善哉。”
张燕山望向于飞,只见他满面喜色,不住地点头示意。
于飞见木炎昊为了木若兰而传张燕山武功,猜度他所谓事成之后,要收回张燕山的武功,只是为了面子,才不肯一下子承认自己看错了他,只要张燕山修习阿含经有成,为大宋立功之后,便会玉成他与木若兰。一念及此,更是喜不能言。
张燕山不明所以,却想到于飞跟随木炎昊多年,法智大师与木炎昊以师兄弟相称,想必一定理解木炎昊的想法,如今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向自己示意,张燕山也不作他想,便向木炎昊跪拜道:“木掌门传功之恩,晚辈张燕山粉身难报。”
木炎昊没有回答张燕山,只是冷冷盯着他,在旁的法智大师看见木炎昊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凉,暗里打了一个寒嗦。木炎昊见法智大师若有所感,神色骤变,再无异样。法智虽有慧眼,也不知木炎昊刚才的微妙变色,是否另有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