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卓,你家这对双生子还真是有趣。”
右侧偏厅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一边品着新茶,一边听着热闹。
其中一人更是跑到了门边,扒着帘子往外偷瞄着。
“诸位见谅,原本是想请各位过来品茗风雅的,谁知……竟闹出了这种事?失礼了。”
席沐卓,字景修,席家的长房长孙,性格行事堪称席家的典范。
不仅温文尔雅,守礼明事,正直不阿,还谦逊好学,文采皆为上品。
就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木讷且固执。
如今闹上了这么一出,他这张脸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
古板又沉闷。
“哎呦,我说沐卓你这个人就是太无趣了,品茗有什么意思?无非是喝一肚子的水而已,你要是有这兴致,赶明我把我家老爷子的私藏送你一些,总比你这新茶喝起来香醇。涩的咋舌,还苦的发酸,这是什么新茶,你莫不是放了醋进去?”
“怎可能?这茶是我亲手泡的,这茶叶也是我……”
“景修别急,怀忻不过是在打趣你,茶中若是放了醋,他这刁钻的舌头又怎么会沾?更何况他一口气还喝了五六杯,如此牛饮,堪称海喝。”
朱怀忻见外面这会儿也没有乐子看了,把帘子一放,朝着一旁的椅子走了过去。
“我就是个胡吃海喝的性子,也不怕你们调侃。不过我今儿是觉得这趟来值了,真是看了一场好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陈大嗓门憋的脸颊通红,被席少卿说的哑口无言,还没敢挥拳头。这回这四家的臭小子,回去可是少不得一顿板子侍候了。”
“真是出息了。扒着门缝听墙根,回去就不怕你家老爷子一顿板子拍在你的身上?”
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矮塌上的男人,朱怀忻“嘿嘿”一笑,“我说十二公子,你不说,他们不说,我家老爷子怎么会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不怕,明珠兄才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别说一顿板子,就是一根汗毛都是碰不得的。”
朱怀忻,誉老王爷的小儿子,年近六旬还老当益壮得了这一子,更是捧为“掌上明珠”。
因此,朱怀忻,字明珠。
黑子落下,一条黑龙纵向穿过整张棋盘,直接将白子腰斩,胜负已定。
“我说陆六,你总算是给我来了个痛快,跟你下棋简直痛不欲生。”一旁的圆形桌案上摆着一方棋盘,两个少年坐在圆凳上,一个下的悠闲,一个下的愁眉苦脸。如今一盘棋下完了,两人都是舒展了一下眉头,一个下的累,另一个下的更累。
“那也是你活该。沈诺,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臭棋还偏偏找陆六下,他要是不玩的你死去活来,那都是打了他“活判官”的招牌。不过我们过来是看热闹的,你们俩还非得让人把棋盘抬过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无趣。”朱怀忻看了一眼那已经快铺满整个棋盘的棋子,嗤笑了一声,这一看就是陆六嫌这棋盘没地方了,所以才提前结束了胜局。
“你当我真想赢?我这是磨炼自己的心性,父亲说我太过冲动毛躁,夫子也说让我平心静气。”
“所以你这是在练气吗?”朱怀忻斜瞟了他一眼,嫌弃的别开头,“一盘棋下来,我只看你抓耳挠腮,坐立不安,那椅子上是按了钉子吗?还有你那嘴巴,嘟囔了多少遍了,我们是耳聋了才会听不见你那要死要活的叫声?要死了,要死了,别斩我大龙,哎呦我的尾巴……沈诺,你下棋的样子可真够娘的。”
沈诺这家伙只适合动手,不适合动脑。
他这棋下的哪是磨炼心性?这分明就是给陆六当筏子,磨炼人家的耐性呢。
“你给我闭嘴,总比你强,拉着大家过来听墙根,真当你家了?”
“景修的家就是我的家,怎样?你不愿意听墙根,可以不来啊?不知道刚刚是谁一听“一打四”连声叫好,就差扯着脖子喊:这小子,有血性了。”
沈诺瞪了他一眼,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挂在腰间,手压在佩剑的剑柄上。起身朝窗边走去站定,一盘棋下来,他坐的腰酸腿痛,还不如练一套剑法出出汗呢。
“今日让各位见笑了。”
看着气氛不对,席沐卓也是只能苦笑,今天这事原本也不算什么,毕竟谁小时候还没有淘气捣蛋过?就是陆桓这么一个谨慎精明的人,也没少打过架。
可偏偏这事让朱怀忻这位大爷给撞上了,那就等于出了这个门,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了。
“哎呀,景修,要是你家天天有这种事的话,我天天来见笑都成。”朱怀忻笑的那叫一个放浪,一想到那个冲进去搅局的小丫头,他更是乐不可支的说道:“景修,我看你这个七妹妹长大以后肯定是一个名动京都的大美人,只怕她一出现,必会艳压群芳。”
席沐卓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怀忻慎言,我七妹妹还小,以后长成什么样,还不可知。”
“这还不可知?你看看那几个臭小子的模样,脸颊通红,扭扭捏捏,这要是长得难看,他们会这副模样?恐怕早就扯着嗓子喊:丑八怪,离我远点了吧?再说,我这双眼睛可是白长的,你家这小丫头的模样,绝对是一等一的标致可爱。”
席沐卓:“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天真可爱而已。”
朱怀忻:“那可不一样,起码你家这个小丫头不一般,更会惹人疼。”
“这回我赞成怀忻的看法,你家这小丫头确实不简单。”
席沐卓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陆桓,“你也跟他一起胡闹?”
陆桓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的摇了两下,细眉杏目,长相颇为俊美。
可他目光沉炽,犹如两道冷电,即便是嘴唇勾着笑,也隐隐有着一种攻击性。
“这怎么是胡闹呢?你家这个七妹妹确实让人另眼相看。眼看着一顿板子就要打下去,这要是挨了,恐怕你那六弟不在床上躺半个月都站不起来。可她一出现,一切都有了转机,原本是一个官场谈资、礼教笑柄,却愣是让她扳回一局。”
席沐卓眉头紧蹙,脸上有几分不满,“听你这意思,倒是我这七妹妹不该多话,任由他人欺负?只不过是小孩子的几句话而已,愣是被你说的阴诡手段起来。她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倒是那几个小子,做了亏心事,经不起敲打而已。”
陆桓见他生气了,便也不想多做争执。
说来这事也跟他无关,而且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所以你真当她那是童言无忌?”
听见这声音,站在窗口的沈诺侧头垂眸看向一直在窗边坐着的少年,“难不成你也觉得是那小丫头的手段?”
朱怀忻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少年走了过去,“我说十二公子,你是不是跟陆六待久了,怎么也疑神疑鬼的?”
十二公子的目光一直朝着窗外看,眼睛的颜色非常浅淡,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朱怀忻好奇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这外面就是一个莲池,而且如今这天气凉了,莲花早就枯萎了。整个莲池看着光秃秃的,没有丝毫的景致可言。
两边的回廊和栈桥也是没有几个人,也就偶尔能看见几个下人匆匆经过。
“四个男孩,只有陈家一个武将出身,陈劭性子鲁莽,轻率冒失,教出来的儿子更是只懂棍棒,只怕习得的那两笔字也是写的鬼画符。相较之下,在这四个男孩中,他倒是最适合拿着当枪使的,不仅能帮别人动手打人,还最容易掉进陷阱里。”
听他不紧不慢的说话语气,朱怀忻也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事发生的过程,“照你这么说,这小丫头从一开始就是看准了陈家那小子开刀的?”
十二公子突然转头朝他看去,肤色白皙,俊极雅致,可眉宇间却有着几分痞气。
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说道:“劝你不要把今天这事传出去,特别是关于那小丫头的。”
朱怀忻被他这话说的一愣,“这话怎么说?”
十二公子慢悠悠的说道:“她看见你了。”
朱怀忻不禁一愣:“看见我什么了?”
十二公子:“你听墙根,她知道。”
朱怀忻:“怎么可能?我藏得那么隐秘,我……我不信。”
十二公子别开头,嘴角的笑还没有消散,目光又回到了窗外。
只是他的眼角朝着右侧的垂花门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刚刚她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不过当她那小小的身影转身就要拐进垂花门的时候,脚下却是猛然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不确定那个小丫头是否看见了他,可他却清晰的看见了那个小丫头在笑,一双大眼睛亮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