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的性子,断不会听了我的两句话就这样跑到菁竹林来。”江景行呡了口茶,笃定地说:“你是担心在解封之前,会有人对她出手,特地过来保护她的吧?”
东方凌风轻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随心意做事的人,只是你的这份心意,恐怕……”
“无妨。”东方凌风打断了江景行的话,“原本就是我欠她的。”
“那现在还清了吧?”
“没有。”他从胸口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花瓣,渗透着鲜红的血丝,放在他手心里小小的。
“这是……”江景行何等聪明,一看便猜到了,“冰莲瓣?它还在你这里?”
“没错。”东方凌风说:“把冰莲给爷爷时,我偷偷留下。可无论是爷爷手里的冰莲,还是我手里的冰莲瓣,都是我欠她的。我现在没有能力归还,只有等我拿到那冰莲时,完璧归赵,也许才算得上两清吧。”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记起来了,这误会不解,她可能会恨你?到时候你如何两清?”
江景行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东方凌风手里的冰莲瓣代表秋以菥当时牺牲自己冒险相助的情谊,这于他而言是感激;而东主手里的冰莲代表他们东府的罪行,于他而言是愧疚。
只是,这感激和愧疚的情都还完之后,就能真正两清吗?
除了这二者之外,还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在悄然滋长,而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算清楚的。
“你眼下还是多休息,瞧着伤得不轻。我是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了。”江景行岔开话题,默默倒了一杯水给东方凌风,转头看见了五长老信步走来。
“着幻女殿下的差遣,我特地来看看这英雄的伤势。”
江景行拱手行了礼,“不敢。有劳五长老了。”
“不用这么拘谨。从年纪上来说,我也大不了你们多少。一个个的,见面就喊长老,都把我喊老了。”五长老木华打趣了一番,笑着坐到东方凌风的床边。
木华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东方凌风觉得躺着失了礼数,也想起来,奈何实在起不来。刚巧,木华就给了他一个手势,“你就不用起来了。这个样子,还在意那些做什么?长得还真是好看。”然后,摸了了摸他的脉。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看你年纪这般轻,功力却如此老成,不简单呐!”木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赞叹道。
“他叫凌风,是我的朋友。修炼的是风系术法。要说少年天成,功力深厚,谁又能比过五长老呢?”江景行在旁边回答。
“你这说话的功夫想必是秋子言那小子教过的,”木华对急着解释的江景行一笑,“一套一套的。”
“无非是些寻常内伤,你自己也是江湖上混的,应该清楚,我给你开点辅助调养的药喝着,你自己再多加调息,不日就可痊愈。切忌,动不得气。”木华向东方凌风嘱咐道,东方凌风努力笑了笑,表示感谢。
“今天可真够荒唐的,事情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想秋子言那里还够他忙的。现在也不早了,你们都早点歇息吧。”五长老看完就站起身来,江景行正想送送,他又回过头来,“不用送了。”
“报告尊主,玉佩找到了!”
“找到了?这么快?”秋子言和江源此时正守在昏睡的尊主的身边,听见来人的话,感觉十分疑惑,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哪里有这么快就交出来的道理?
他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问:“在哪里找到的?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还是让以菥来看看。”
“我看像是真的。”江源看着说,“当年凝冰幻女带着的就是这一块。”
“回少爷,幻女殿下遇刺受伤,恐怕不能过来。”
“遇刺受伤!”秋子言惊讶又着急:“她有事没有?现在怎么样?”
江源也很着急。
“少爷和江先生不必担心,幸好凌风公子及时赶到营救,殿下只是手臂受了刀伤,身体没有大碍,五长老已经亲自看过了。”
“这便好。”
“凌风公子?”
秋子言得解释一下:“爹,这位凌风公子是我的好友,才到菁竹林,还没来得及向您和娘言明。”
“那可真得多谢这位凌风公子了。”
“是。”
秋子言冷静沉思了一下,拿着玉佩起身,觉得事情有点麻烦,“爹,你照看一下我娘,我得回去找找江景行。”
“好,这里有我,你去吧。”
秋子言走得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竹苑,刚好碰上江景行从东方淩风房间里出来,他二话不说,就将江景行拉到自己房间里面。
“江景行,我们中记了!”
“哦?”江景行示意秋子言继续讲。
“肯定是有人想要加害幻女,所以派人先盗走幻石,然后利用所有人去寻找幻石时,调虎离山,趁机对幻女出手。”
江景行笑笑,不说话。
秋子言最看不惯江景行笑着不说话的样子,急道:“你又在笑什么?难道事情不是如此?”
“你如此推测,也有道理。但是当时,之惜一个人在房间里躺着,却什么事也没有,你说他们目的是幻女,那为什么又只盯着以菥动手,而不动之惜呢?”
“这……”秋子言也说不出来为什么,“确实奇怪。”
“刚才我与凌风聊了些,他说同他交手之人武功不低,但用的术法着实奇怪,竟然看不出来是六系术法中哪种术法。”江景行说,“所以我想这背后之人,定是没有那么简单。”
“对!菁竹林的外林机关重重,里面的防卫也一向严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不但能轻轻松松进来,还能登上琉璃阁?”
“我想,或许他们不是从外林进来的。”
“那难道是秋水河?”
“嗯。菁竹林是南皇的离宫御苑,南皇来此时都是乘船从秋水河进来,并不经过外林。秋水河是皇家的御用通道,常人恐怕不会冒险走秋水河。”
“对。就算有点地位的人,也不愿惹祸上身。所以我们对秋水河的防范也没有那么在意。”
“我查看时,他们的衣服都是湿的。我料想他们应该是顺着秋水河游过来的。”
“秋水河流域甚广,他们的水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你今日暂且去休息,此事需从长计议。”
菁竹林出了这事,幻女解封也只得推迟,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人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都在意这位幻女殿下的伤势,不过不能如某些人的愿,她并无大碍,修养了几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诗,我一直有个疑问,前两天倒忘记了。”
“殿下请讲。”
“那夜,你久去未归,我是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声,怕你有事才出去的。幸好你没有事。”
“殿下,”小诗立刻跪在地上,有点慌乱地说,“殿下是怀疑小诗?”
“并不是。”秋以菥扶起小诗,安慰道,“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个疑虑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消解罢了。”
“那夜,我确实是出去接五长老了。瀑布下通往琉璃阁的路在夜间没有灯火,一片漆黑,我便拿着火把在桃花潭前等候,时间可能久了些。让殿下担心,是我的错。”
“好了,我没有怨你的意思。”秋以菥说,“不知凌风公子怎么样了?他受伤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去看望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若你准备一下,我去竹苑探望探望?”
“是。”
“姐姐,你要去哪里?要准备什么?”秋之惜边走边说,“你的伤就好了?到处乱跑我可要去姨母那里告你。”
“姨母病了到现在恐怕还没好呢,你就别去给她添烦了。”秋以菥笑道,“我没有大碍了,出去走走也好。凌风公子舍己救人,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吧?”
“嗯!”秋之惜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够义气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你可不能空手就去啊。”
“我已经让小诗去准备一些补汤,待会一并送去。”
“这个哪里够呀!道谢得要自己做的才有意义呀!”
“啊?那我要做什么?”秋以菥看着秋之惜眨了又眨的眼睛,一脸茫然。
盛夏的阳光灼热而明媚,秋以菥和秋之惜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温暖的阳光,那是她们十几年从来不敢奢望的。竹影摇曳,山涧声响,秋以菥拿着一束开得繁茂的木槿花,走到了竹苑门口了,秋之惜和端着补汤的小诗跟在后面。
“殿下。”门口的侍卫见了她们行了礼,秋以菥却犹犹豫豫不敢进去。
“唉呀,姐姐!花都摘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秋之惜推着她就进去了。
因为事先没有讲,也没有人知道她们会来,走进竹苑里面,空大的庭院,安安静静的,倒没有外面的喧哗。
一阵悦耳的琴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透过竹林深深传来,勾起了秋以菥心里莫名的情愫。
“你们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好。”秋之惜爽快地带着小诗走了。
秋以菥沿着竹林间的小道走着,琴声听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动听。
路的尽头是一个简陋的竹亭,四面都是深深的竹林,东方凌风一身水蓝色的衣衫坐在竹亭里面,虽然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修长如玉的手指却从容不迫地拨动着琴弦。此刻他的容颜都好像少了那些刀光剑影的锋利,变得柔和了起来,十分好看。
这样子看,倒还真像是玩弄风雅的翩翩公子,秋以菥还真不能把他和那个暗夜里舞剑杀人的人重合起来。
兴许是注意到了听众,东方凌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看秋以菥,停了下来。秋以菥也不好悄悄逃走了,只得走上前去。
“你刚刚谈的是什么曲子?我听着还耳熟。”
“东风。”他淡淡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