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敛整个人被黑气冲着,红色的衣袍如一面旗被拉得笔直,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冰窖,浑身密密匝匝的刺痛起来。
而随着黑气冲出来的阿大阿二已经被顶在了天花板上,小小的白纸周边毛毛糙糙的,其中一个脖颈就连着一线了,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小的冲击。
祁敛将两个纸人卷进袖子里,胸中提着口气向那井边走去。
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魂窟的封印已然松动了,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所以,就算底下是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闯一闯。
手腕一转,刀身一侧,在这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里,也能看到一瞬的刀光。
祁敛心道,“刀啊刀,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现下能依靠的,也只有彼此了!”
也不知道是刀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还是不寻常的阴气让刀起了反应,祁敛发现刀身周围渐渐盈上了一层红光,红光越来越浓,最后竟将整个刀身包裹了起来。
祁敛心头一亮,看来适才渡到刀身上的红血石的灵力还在!
不再耽搁,他将刀竖在身前,一个俯冲跳进了井里。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落到实处,然而耳边尖锐的风声总没个止歇,似乎就是个无底洞。
他先前还闭着眼睛,怕被阴气蚀伤了眼,最后心里实在是犯嘀咕,便尝试着将眼睛睁了开。
这一看心里着实吃惊不小,只见下面的空间很大,能感觉阴气如水一样密实,却不知被什么光笼着,视力并不怎么受阻,连阴气的黑色也像是被过滤了,纱一样雾绰绰的,阴冷的感觉反不如井口那般厉害。
又在空中降了一会,才接近底部,眼前景象也清晰了起来。入眼是一块圆形的石盘,不是很规整,边缘凹凸,面上也不平,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很多小黑点。
看着普通的石头盘子,光泽却比上好的玉还要通透,如满月一样照出去极远,而且柔柔的,一点也不刺眼。
石盘往外,是极致的黑,半点反光也没有。
祁敛猜这石盘便是魂窟的封口,待离得更近些的时候,果然发现那些小黑点便是定魂钉。数不清有多少,一圈一圈的星罗棋布,咋一看还以为是石盘上的筛子眼。
等落到上面,祁敛双脚分立在两个定魂钉上,仔细观瞧。
他发现这些定魂钉都已经开始脱落了,越是边缘处越是脱落的厉害,甚至有的歪歪斜斜的眼看着就要滚落开。
黑气正是从脱落的接口处渗出来的。
四下了扫了一圈,视线便被最中间那枚定魂钉吸引住了。
那枚定魂钉与其余的都不一样,大了不止一圈,足有桌子面大小。上面的图案也奇怪,不是什么神兽或者咒语,而像是一只手掌印。
说是手掌印又不大确切,因为那图案不像是纹上去的,而像是长在里面一样,就像是钉子里面长了一只手。
祁敛觉得有些熟悉,稍一思索,便想起疯子村被封住的那口井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定魂钉。
难道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派系的人所为?
祁敛弄不清楚,他对道门向来不感兴趣,了解的很是有限。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来到最中间的定魂钉前,骇然地发现竟然已经脱落大半了!
刚才离得远,被巨大的钉帽遮着,一时没有看清。
只见阴气如沸腾的水汽从锅盖下窜出来一样,绵绵不断,好像是倒挂的黑色瀑布。而且这阴气又与其他定魂钉下渗透出的不一样,他才一靠近,就觉得双眼一痛,随即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刀生生刮了一层!
擒贼先擒王,看样子想要重新封印魂窟,这枚定魂钉是关键。
祁敛深吸口气,将气息运至丹田,双手紧扣刀柄,猛地向下一掼,刀尖撞在定魂钉上,“铿”地一声响,两条胳膊立时一阵痛麻,尤其是受伤的左臂,锥心的痛麻过后便再没了感觉。
然而,那枚定魂钉却纹丝未动,就连垂直向上的阴气也没有半点晃动。
祁敛愣了片刻,阴气割在皮肤上的痛无比清晰。
很快,积压在心底的那股狠劲就冲上了头脑!
他起身后退了两步,忽然一个转身腾跃而起,霎时间身体猛地拔高,足足一丈有余。而后空中一个旋转翻身,将全身的力气毫无保留地掼到刀上,刀刃发出一声轻吟,隐下去的红光再次聚起,又慢慢沉淀到刀尖,在刀尖处迅速旋转,那速度越来越快,在刀尖即将撞到定魂钉时,忽地幻化成一头通身赤红的猛兽,咆哮着冲到刀柄处,又怒吼一声冲向刀尖!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刀尖正好撞在定魂钉上!
又是“铿”地一声,接下来便是死寂一片,似乎那头冲进定魂钉内的猛兽并没有带来任何影响。
但接下来很快,不止那枚特大号的定魂钉,就连整座石盘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四周渐渐传来絮絮的人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念诵咒语。随着咒语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中间那枚定魂钉终于慢慢地向石盘钻了进去。
泄出的阴气有所察觉,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悬在半空的祁敛只觉得此时身处刀剑的急流中,全身的皮肤都炸裂开来,汩汩的血滴滴点点随着阴气一同冲向井口。
头很快眩晕,根本听不清那咒语在念诵着什么,心底只一个想法,绝不可半途而废。
他再次咬紧牙关,再次向下狠狠一掼。
这一下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隐约知道自己从半空砸了下来,刀也脱了手,只贴着石盘的半侧脸颊能感觉到一丝冰凉。
脑中越来越空白,但他执拗地盯着眼前那枚定魂钉,直到它结结实实地贴住石盘,才闭上刺痛的双眼,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就是皱紧眉头,浑身散了架子的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适应了后,才发现自己被人背着,走在丛林的暗夜里。
他抬起右手揉了揉嚯嚯直疼的太阳穴,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祁远山没有立即回答,寻了处平整的地方将他放下,让他靠树歇着。才在对面坐下,看了他老半天才算开了口,“祁敛,你太托大了。”
他眉头皱得极深,本就严肃的脸几乎结了霜,如果不是他多想了一步,祁敛只怕就会成为魂煞口中之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