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术施尽,夕阳西沉。医者汗湿透衣,而如释重负,自豪无已。药僮送饭菜来,医者无心就餐,唯望云汉欣喜,磊正亦心去大石。
玄禾对磊正道:“请面禀浩王,神尊性命无忧。”
磊正遂入政宫告葭浩:“经医师精心救治,神尊已康复,浩王休念。”葭浩大喜,升磊正为曹长,厚赏百金。次日,升玄禾为医相,韦谳为医官,众臣皆庆师徒人晋职。欣喜间,讯兵匆匆来报:“浩王,燧军掳走月嫔,杀尽护兵,唯留二活口。”
葭浩心头剧震,却仍神平色和,缓缓问道:“是么?详情如何?”
讯兵道:“禀浩王,小人唯知结果,不知细节,幸存者已归族,正候于宫外。”
葭浩轻叹一声,睁眼对讯兵道:“速唤二人进来。”
卟卟步声乱响,二裸兵跌撞入宫来,一人浑身血污,缺双耳,面容扭曲,发若乱麻,直似受惊恶鬼;一人折臂蔫垂,面庞浮肿,身上青紫片片,状若待烹瘦猪。缺耳者哀号道:“浩王啊!月嫔以命要挟,催军夜行,惨被燧军伏击,我部尽灭,月嫔被掳不知生死!”说罢号啕大哭,嗓音沙哑如鸭。折臂者言未成句,便大口咳血,摇摇欲倒。
听后,葭浩皱眉未语,城艺怒指二兵,厉声道:“金首洞乃神农重地,无王座令谕,守兵不可调离,否则必受重罚!你等知否?”二兵无言以对,唯伏地哀哭。
城艺又道:“燧军人数多少?分布如何?”二兵嗫嚅未答,神色惊慌至极。
葭浩摆手道:“二人必饱受虐待,心神大乱,多问无益,速送医舍疗伤罢。”遂命宫侍抬走二兵。
殿中肃静,王臣心皆郁怆。
城艺轻声道:“禀浩王,八歌仍在黄果瀑,平安勿念。”
葭浩对城艺道:“速调箭兵五百,犬兵五十,去护八歌归族,选路必秘,休出差池。”城艺依令调部行事。
原来云汉去后,月歌坐卧不宁,巡长来陪话,却无一句入耳。时过久良,忽听哨兵惊叫:“海市蜃楼!妖蜃醒矣!”又过片刻,蜃吼回荡。月歌百爪挠心,暗觉云汉已入蜃界,惊动妖蜃,便欲出洞相寻,而守兵不许,直气得来回急走,乱抛器物,状若发疯母猴;终飞跑出洞,被二兵追上架回,暴怒,狠抽一兵耳光,那兵嘴角流血,犹和言悦色,点头哈腰道歉。
巡长骂二兵无礼,劝月歌道:“月嫔息怒!强敌来袭,妖蜃又醒,与其躁动盲行,不如静观其变,以免节外生枝……”
巡长语温气和,月歌听后更忧,心道:“郎君虽有神通,却不识路,若被海市迷惑,误入蜃界,便生死未卜!”一时心乱如麻,手足冰凉。
一兵怯看月歌,轻道:“方才蜃吼惨烈,亦有人喊叫,听声判断,怕是神尊斗蜃……”
另一兵粗声道:“既是神尊,必知归途,又怎会误入蜃界?此时或已返村了!”
如上言语,月歌听得六神无主,更念云汉,扑床哭泣,声似悲莺!洞外兵众亦戚戚。古来女爱初浓,怎忍郎离片刻?君在天地皆春,君去寰宇俱寒,依依复依依,心系情丝万缕,不忍断一根。
哭累睡去,梦中与云汉逍遥游天,并肩擦鬓,掠白云兮沐清风,至琼瑶仙境,友麒麟兮朋凤凰,倚宝树兮摘琼花,满心怡愉。忽地气象巨变,乌云翻卷,风若群狮怒吼,雷响如山崩,电剑斩八方,亿万雨箭齐射。月歌惊抱云汉,怎料云汉狂笑化水,随雨而落,续而光景皆无,四周虚空,月歌独悬宇宙,撕心裂肺大叫。
恶梦如此,情何以堪?霍然惊醒,只觉肢体绵软,头晕恶心。呜呼,小睡一觉,竟似大病一场。挣扎起身四顾,见洞里死静如坟,物件阴森森,唯炬灯焰朵乱摇,又看云汉不在,只觉己如孤魂,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涟涟,玉腕频试又怎止得!洞外夕阳如血,皓月若冰,群山冷酷,层林忧郁,万般决绝,千种凄凉!
一兵端饭菜入洞,劝她食用,轻道:“月嫔用饭罢。”
月歌有气无力道:“在此枯等何益?快快回村……”
那兵道:“金首洞乃一品行宫,我等未得王令,不可私自离开。附近赤尻猴众多,极是顽劣,若无人守洞,便进来毁物窃器,屙屎撒尿。”
月歌烦道:“神农有难矣!你等精勇超群,枯守此处,毫无作为,又与懦夫何异?”
洞外,巡长摇头叹息,众兵互视无言。
趁那兵不备,月歌抢刀抵颈道:“快快回村罢,否则我死……”略一用力,刀锋染血。
众兵手无足措,巡长苦口婆心相劝,而月歌却不饶不依,只得道:“月嫔少安勿躁!这便回村罢!”遂吹响集结哨,召来远近守兵,部署骠骑队形,请月歌上马,弃洞行军。月歌略开欢颜,至于路上危险,却一无所思,唯心系云汉,只盼及早相聚。遇崎岖缓行,至坦途疾奔,听风啸群山,看幽幽夜色,月歌柔肠百转。
渐入深林,暗莫能视,乃点炬辨路,队如火龙蜿蜒。出林至阔地,月歌莫名恐惧,美目圆睁,娇躯发抖。又走片刻,见山石狰狞,断崖高危,朵朵鬼火四处飘荡,月歌骇道:“此处十分诡异,或有凶险……”
巡长安慰道:“此地自古多战事,土埋尸骨无数,故常见鬼火,月嫔不必害怕。”话音未落,众兵手中火把生变:火色由红转蓝,且变骷髅形,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眼孔直勾勾瞪人,且哈哈怪笑,长伸火舌舔兵脸。
众兵虽心惊肉跳,然无人弃火把,有兵颤声道:“火把突变怪异,是预告祸事么?”
另一兵道:“传说五行皆有灵性,我行前以尿灭火,或已亵渎祝融,故而……”又恍然大悟,惊道:“祖父曾随使者入燧人村,时是傍晚,手中火把便如眼前。啊呀,莫非附近有燧军?”
巡长硬头皮道:“火形虽怪异,却未加害你等,又有何可怕?呸!燧军若来犯我,便血战到底!你等休要胆怯,赶路为上!”说罢催众急走。
众兵强压惊惧,高举火把续行,殊不知,已为潜行燧军紧盯。至牛尾岭边,停军休息。大树下,月歌俏美独立,手抚马鬃,轻声叹息。兵散坐于地,食馍饮水,竟忘警惕四周。忽听两声闷响,一兵标枪穿胸,一兵利箭贯脑,瞬时呜呼哀哉。余兵慌慌蜂起,张弓乱射,挥刀虚劈,而燧军若非躲于石后,藏在草丛,便如鬼魅般游走不定,难觅其影,又怎伤得?燧人枪箭飞如乱蝗,神军“啊!”“唉呀!”“哇!”惨叫连连,转眼死伤大半。忽听一声暴喝:“出击!”便见燧军四面冲来,与神军杀作一团。神军寡不敌众,片刻全灭。仅二兵弃武投降,却一被割耳痛殴。月歌目睹杀戮,花容苍白,一想落入敌手必被轮奸,便欲撞石自尽,然被燧兵擒住。巡长抬起月歌下巴,淫笑道:“此女玉肤冰肌,貌美如仙,气质高贵,又有御侍相护,或是神农九嫔其一,不如掳她回族,献与瑞王必得重赏!”又对二降兵道:“你等回族告葭浩,燧军复仇来也,半月内必夷平神农!”
二兵绝地逢生,暗自庆幸,忙不迭骑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