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浩鞭指仓谟,厉声问道:“说!魏定何在?”
仓谟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忽地放声大笑,声极狂妄。
巡长轻道:“禀浩王,魏定投涧矣,小人所率皆陆军,难以下水细搜。”
葭浩皱眉道:“魏定若服‘潜龟丸’,便能沉水不死,择机而逃;祸根或在,不可不防……”
城艺安慰道:“浩王啊,翠竹涧水深流急,鹅毛难浮,涧中密生鼠牙鱼,魏定绝难活命。天诛此贼,真是大快人心!”
烨美骂道:“二奸身居高位,年禄丰厚,居豪邸而拥美女,饱食王禄,常沐王恩,却不思造福邦族,实乃畜牲不如!”
严咎指仓谟道:“‘乱政谋叛者,就地正法;顺民图治者,永记功绩。’乃为神农治吏严训,臣子不遵此训,叛变造反者,必受筋骨刑。仓谟!削皮割肉剔骨滋味,你可受过?”余臣皆叱骂仓谟,众兵亦舞械长呼。
仓谟白眼以对。
苗启不胜怒,揪仓谟连抽耳光。仓谟鼻血长流,脸肿唇破,仍忍痛不哼,且嘴角下撇,神色极为不屑。
烨美道:“仓谟为粮司,魏定乃药郎,秘派爪牙布毒,又有何难哉?万幸王臣、军部所食所触,皆严检细查,否则早中毒矣。”
仓谟斜眼看葭浩,哼哼冷笑,忽地大叫道:“葭浩老贼!我弟虽辱民女,然罪不至死,你为何刑定凌迟?又称‘家风恶劣,罪追父母’,囚我父母七年,我母病死狱中,每思此事,痛恨锥心!”
葭浩怒道:“仓原奸虐幼女,小者不足六岁,前后残害二十人,致死七人,致残三人,罪大恶极,其被凌迟处死,乃是依法行事。你父母包庇孽子,与子同罪,故同受惩。若不如此,何平民愤,何正律法?嗯?”
仓谟理屈辞穷,犹双目喷火,嘶声叫道:“若非事有变故,神农必属我矣。葭浩老贼!你狗命尚在,纯属侥幸!”
见仓谟毫无悔意,葭浩怒火中烧,转头对城艺道:“斩刑待候!”
苗启对葭浩道:“浩王啊,不如拷问仓谟,以清其余党。”
葭浩摇头道:“仓谟看去面相和善,而秉性刚倔,刑审难果,不如斩立决。暴尸全歼,首奸落网,魏定下落不明,残孽难再兴风作浪。更何况,日后仁政不改,广推教化,则恶必改善。”
城艺道:“浩王英明,臣悟矣。”转对仓谟喝道:“你布蛊广害同胞,叛主掀乱,残害无辜燧人,论罪该受‘筋骨刑’。死前可有遗言?快快说罢!”
仓谟吼道:“少废话!杀剐随你!”
葭浩心力交瘁,厌见凌迟惨象,转身冷冷道:“斩首罢!”便命剑侍行刑。三剑侍威武出列,二人压制仓谟,一人手起剑落,仓谟颈断头落,污血狂喷丈远。
葭浩对城艺道:“首级浸药防腐,留以待用;埋尸于狼头丘,立碑铭耻示后人。”说罢,整衣正冠向医舍去,众臣随后,片刻即达。
玄禾跪迎葭浩,惭愧道:“浩王,大乱已止,然卑职有过,现请责罚……”
葭浩不解问道:“你居功至伟,重封厚赏尚不及,何来过错?”
玄禾低头道:“一月前,小徒霜华进山采药,误入毒神洞禁地。其时守兵昏倒,镇邪碑歪斜,洞口足印凌乱,似曾激烈打斗。霜华大惊,晃醒守兵询问,而守兵失忆,未得线索。入洞见‘五毒印’解封,洞内荼远像、蛊毒秘方失踪,便急返族告卑职。卑职心知事大,暗查至昨日,却一无所获。当夜入梦迷糊,见一仙人白衣飘飘,周身祥光,笑容满面,手执牛皮卷,立于床边微笑。细看,乃是祖王‘伊耆’,臣遂起身跪礼。伊耆问道:‘玄禾,玄禾,神农灾祸将至,你当如何?’臣道:‘玄禾目难察远,不知是何大难,更不知怎生化解。’祖王引我出医舍,向上一指。只见彤云卷涌,天色晦暗,忽地长风吹掠,树摇如疯,大片阁楼塌毁起火,无数暴尸逢人便咬,遍地污血残躯。祖王道:‘此为神农灾景。’臣惶惶瞠目,颤颤无语。祖王赠我牛皮卷,道:‘眼前灾祸,可由此卷消解,我去也!’语罢,化红光离去。惨景消散,我坠万丈深渊,惊醒冷汗泠泠。本以为虚幻,当见手握皮卷,方信梦真。皮卷名‘乱雀雪狮书’,上记秘术可灭暴尸。”
葭浩直视玄禾,厉声问道:“荼远像、蛊毒方被窃,先王托梦授卷,皆属机要族事。你身为医官,为何迟迟不报?”
玄禾惶恐道:“为防族人恐慌,又怕王上忧极,亦信己可治乱,故未相告……”
葭浩听后长叹一声,未再追问,扶起玄禾,安慰几句,上马回竹宫。路上,葭浩听风声凄厉,悲号哀嚎,看残垣断壁,满地尸骨,更恨仓漠魏定,亦深深自责。族众涌向葭浩,跪地哭诉,为众兵拦阻。将近竹宫,一信鹰急速飞来。鹰奴接鹰查看,见有吹箭插鹰腿,箭长二寸,黄色石质,尾有红绒,知是燧人吹矢,便对葭浩道:“禀浩王,燧军已近寨关!”
城艺对鹰奴道:“先治鹰伤罢。”
鹰奴拔去吹箭,清理伤口,涂以药膏,包扎罢,以鹰语问道:“鹰儿,前线敌情如何?”信鹰先尖叫连连,再轻振双翅,伸爪指点三方向,意为敌军已达荟、菲、芸三哨岭。
鹰报甚准,不久三哨岭烟火升腾,燃烧烈处,浓烟积如落云,烧死鸟兽无数,更听燧军鼓声回荡。葭浩急登哨塔瞭望,心如压石。城艺对鹰奴道:“传令三岭守军,若敌军未行攻寨,则先按兵不动,此外见机行事。”鹰奴转告信鹰,信鹰接令摇晃飞离。
哨岭先锋军分四部:一为毒箭兵,裸身涂绿泥,藤绳系腰,树叶遮羞,背弓负箭,混入林中人兽难辨,且擅爬树荡藤,不逊猿猱;二为竹枪兵,身披笨重竹甲,右执竹枪,左握藤盾,极善近战;三为牛骑兵,冲锋陷阵,向所糜;四为鱼皮兵,人人身材瘦小,却极为矫健,身穿避水鱼皮衣,腰别硬骨双匕首,手执吸气芦管,潜于涧中,敌军渡涧时,便于水下行奇袭。
令传至三哨岭,信鹰累死。各哨岭曹长依令布兵,只待敌来。
在芸岭,燧军一分为三,一队疾行林间,随手放火,以引神军注意。且每行至宜处,便设竹夹套、木钉板等机关;二队游于哨寨周边,秘而不显,伺机烧杀。三队距二队甚远,悄然潜行,随时现身相助。
烈火不住蔓延,燧军连番试探,而神农寨关紧闭,守兵隐于暗处,里外寂静无声,似在胆怯。二队曹长不敢大意,先派十兵偷越关栅,频行试探,然未遇抗击。有巡长称神军怕死,不敢迎战,提议大军汇合,直攻寨关。曹长冷笑骂道:“蠢材,神农人狡猾阴险,或在诱我军深入,以便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语时,讯兵飞跑来报,称寨内不见人影,工事皆空置。
曹长略为思索,下令放火烧寨关。燧军未近寨墙,便觉脚下土松晃,一看,原是踩中机关。电光火石间,乒乒乓乓一顿大响,木枪飞如乱蝗,瞬间扎死数十人。曹长叫道:“中计矣!快快撤离!”话音刚落,只见土穴、草丛、树后,神军如潮涌现,呐喊震天,汹汹杀来。寨门忽开,哨塔呜呜响骨号,无数牛兵角绑利刃,哞哞冲出,与人兵协战,连挑带撞,中者若非胸穿腹破,便是骨断肉分,片刻燧军死伤逾半,其余逃散。曹长却未召一、三队支援,率残部向火而逃。神军也未穷追,仅派探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