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八月,天气似乎凉了一些,杭州的城市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样子,或许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停止,只是由原来的明处转到了暗处,就如这次刺杀之后朝廷的动作,看似平息,其实暗流仍在涌动。
天色未亮,明家的厨房中已经升起了炊烟,其中不乏又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也能听到几许女子的咳嗽声。就这样,书房的灯也在这些略有噪杂的声音中亮了起来。先是明安的书房,他掌管明家的大半生意,很早便起床接见几位生意上的掌柜,安排一下今天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也成了习惯,由于极为自律,他看上去身体瘦削,精神矍铄,只是这些年为儿子明照青不能成材接管家中生意而忧心,鬓角也已经泛白。
对于儿子的期望他其实要求不高,只要能后守住这份家业便满足了,并不需要去开拓新的生意。这个时代一般来说富不过三代,老子创下基业,儿子享受,到了孙子一辈这份基业基本上便空了,对于明安一脉若是没有外力干涉到了明照青这里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明安对儿子也一度有过期望,当他从下人口中得知公子不逛青楼后,也高兴了许久,幻想着可以让儿子学些经商算数,可是后来发现该不务正业一样是不务正业,只是换了一个形式,由逛青楼换作扮道士炼丹。在明安看来,还不如逛青楼呢,说不定还能为明家留下后人。说是如此,但是在几声无奈的叹息之后便放弃了,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也渐渐明白,明家如果不被败光真得交到明照和手中。
明照和离开杭州快一月了,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担忧之余,还需要接过他的那一部分生意,所以这几日他都是比较忙。对于那个不靠谱的儿子这几日似乎还有些不安分,因为他最近从家中发现了硫磺和烧火的碳灰,又经过一打听,这些都是炼丹常用的东西,心中也不禁嘀咕,这真不会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吧。
明家另一个院子,明照和的书房的灯随后也亮了起来。透过那层雕花的窗纸可以看见有人在里面来回的走动,那个人却不是明照和,而是明照和的父亲明全。
明全在书房中不停的踱着步,他紧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在他内心中有不安,似乎也有着自责。
明家二房这边偌大的家业正说不应该由明照和一个人担起的,只是无奈自己的确没有这份经商的天赋,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千里迢迢的跑到衢州。当然还有更另他担心的,前些天已经派人前往衢州了,也一直没有传回消息。
当然这些天明照青也没有闲着,七月初七的文会出了才名,便总有人找上门来请教,来请教也就算了,还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明照青当然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多少东西,就凭自己的抄来的那几首诗词,也撑不了多久,若是要真正的讨论起儒学经史子集之类的恐怕立马便会现眼,因此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么草率的打发了这些人非但没有人怀疑自己的才学,反倒是落下了一个有才,但恃才傲物的名声。
来到这个地方总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其实他最擅长的还是前一世军队中用到的东西,比如弓弩,箭矢,不过如今的吴越朝廷对铁器的管制相当严格,民间定然是不被允许的,当然也有,这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动辄抄家灭族,作这类冒险的事情也没有必要。
除了铁器,还有一件东西他也是很熟悉的,那就是火药。他曾经想要在军队中大力发展火器,但是****不堪,上面的人也都不想打仗,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如今的世道却是不一样了,或许这些新的东西会有用武之地,除了这些,最主要的还是用来防身。想要制作火药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主要还是缺少一个契机。
制作火药的基本流程他还是知道的,硫磺木炭都是可以在药铺,集市中买到的,但是硝这东西却不多见。直到前几日,他在集市中偶然遇到了一个道士,这才有了头绪。
火药这东西原本就是道士炼丹时无意间发现的,想必硝这道士也会有的。
因此,便上前套了套近乎,声称自己看透了俗世,想要入道门,练就仙丹,服之驾鹤西去。
或许是他的表演太感人,又或许是这道士服用仙丹太多,脑袋不太灵光,竟然真就相信了,不但白送了一些硝,还把也硝的来路也都说了,简直是知无不言。
明照青当然大喜,装模作样的买了丹炉等一应炼丹的器具,又在城中偏僻的角落须租了一处院落,一应准备工作就绪,这才开始了他炼丹的路程。
也就在他开始炼丹不久,这道士却是借口云游,仓皇的逃了。原因是就在数日之前,这道士非要去明照青炼丹的地方看一看,结果刚进门不久便发生了爆炸。他那知道这小子作的是火药,只以为是一场意外,便好心的去指导一番,不过看到地上堆放着的硝石,木炭,便感觉不妙,也果不其然,这次又炸了,还把丹炉炸的四分五裂。这道士便带着一脸的黑灰飞一般的跑了,临走还不忘咒骂了几声。
“这哪是炼丹啊,分明就是要驾鹤西去。”
自此之后明照青便小心了许多,虽然此处院落僻静,周围也很少有人住,但是如果长此以往下去,终归是要被举报的。
这几日他都是一个人到这边来,往往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便又离开。倒是江婉经常来,因为这边离江婉所住的院落不算太远,每当他在屋里忙碌时,江婉便坐在院落中的石阶上静静的发呆等着他出来,当然明照青是从来不让江婉进到屋内的,江婉虽然有好奇心,但也从来不问。
有时候明照青边忙也会将一些故事给江婉听来打发时间。当然他讲的最多的还是那段他熟知的历史。从郭威灭汉,再到白袍小将柴荣攻打幽云十六州,又到殿前督检点赵匡胤黄袍加身。这其中也会夹杂着一些凄美的爱情悲剧故事,如蜀后主孟昶和花蕊夫人,李煜和小周后。
当他讲到李煜生日那天,小周后又被赵光义请进宫中,李煜饮了送来的毒酒身亡的时候江婉身子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许久她才抬起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问道:“小周后呢?她……”
“殉情了。”明照青推开了们走了出来,拍打了身上的灰尘,也便坐在屋前的石阶上。
听到殉情,江婉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那些挂在脸上的泪珠也随之滴落,留在脸上的一道道泪痕,显得格外的凄美,随即开口道:“嗯这样也好,我想这世间若不是还有一个李煜,小周后她应该早就活不下去了。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词?”
“虞美人,李煜的绝命词,他若不生在帝王家,不生在这乱世,在诗词方面恐怕会有另一番成就,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又或是他前半生过的太过奢靡,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想要惩罚他吧。”
江婉却没有听到明照青说什么,只是低声的读着这首虞美人,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