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正中央,三国交汇之处,有片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土地,被称为“中土”。
中土不属于任何国家,但也属于一群人。
日月宫。
日月宫以中土为据点,在这里做着些“悖逆天道,研究时令”的东西。
当然,这是韦洋一类比较传统的人的看法。他们从不觉得日月宫研究的东西是知识。在他们看来,知识便是圣贤书。真正的文化人就应该读圣贤书,而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不是成日研究些今天什么时候下雨,明天什么时候刮风。
而且日月宫的妖人居然还能够操控刮风和下雨,这简直是对天的大不敬,迟早要挨天谴。当然,想是这么想,香也是这么香,简直就是真香。至少日月宫制定的纪年法在整片大陆上都是通用的。那些个士大夫书生算日子的时候,也得掰着指头数“亥年五十七,十二纪之末……”。
话题有些偏了。在被你们发觉水字数之前,赶紧进入正题。
日月宫这个组织虽然名为“宫”,但其根据地却是一片小村落,几乎与别的村子没有差异。
虽然根据地和一般村落无异,但日月宫的术士并不亲自下田种菜。他们除了研究时令天象,平时也会修炼。但日月宫并没有成文的修炼法,仅有一个修炼原则——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因此,日月宫的术士,在不悖逆当地气候(譬如说让沙漠连续下几个月的雨直接变成绿洲)的情况下,能够稍稍改变当地的天气。譬如作物生长时下一场雨,棉花收获时来一个晴天等。术士们也凭着这手活计,在周边的村子里开坛做法,收一些作为酬劳的粮食。当然,逢年过节周遭的村民感念日月宫的恩情,也会送一些礼物过来。
不是没有国家想过要招揽日月宫,但均被日月宫拒绝。日月宫在国家纷争之间保持中立,倒也没有参与进污浊的权力纷争。各国也不敢强求日月宫。既然日月宫表示了不会为任何一个国家效力,也没有必要去树立一个强劲的敌人。毕竟每个国家都有一些可以引发天灾的地方。要是把日月宫惹毛了,去大楚引一场海啸,去大赵引一场雪崩,去大氏引一场沙暴,造成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因此,日月宫也就保持了这样的状态,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但是今天,桃源的宁静被打破了。
达达达,达达达。
又是一阵马蹄声。不过日月宫人却对马蹄声没有那么敏感。
骑士在日月宫的村口将马停住,却并不敢因为自己的身份恃娇。虽然他的身份也并不显赫,但好歹是个公人,自认为是要比普通人高一些的。
骑士停住马,高声叫道:“大楚王县差人,拜见日月宫仙师!”
虽然韦洋一类人憎恶日月宫修士,但是一般人是相当敬重他们的。毕竟日月宫人并没有什么架子,还会一手呼风唤雨的法术。乃至于在外游历的日月宫术士遇到哪地有天灾出现,都会无偿地竭力救助,因此日月宫在一般人里口碑极佳。
差人高声拜会过之后,村里走出来一个精神焕发的老人。老人穿着粗布衣服,看上去与一般的村人无异。他见到差人便是一拱手:“日月宫霍鑫,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差人连忙一回礼:“霍老丈折煞我了。今日前来,是想请霍老丈开一份在外游历的日月宫仙师名单给我。”
听了这话,霍鑫哑然失笑:“我日月宫一共也就三十多人,哪用开什么名单?不过,”说到这里,霍鑫气势陡变,像一头不怒自威的老狮子:“大楚要我日月宫游历修士的名单是为如何?难道先辈定下的约定大楚要打破了不成?”
差人一个激灵。要是把日月宫赶到大楚的对立面去,莫说他一个小小的、韦洋手下混口饭吃的差人,就是韦洋也抵不住:“霍仙师误会!只是本县最近来了三个自称日月宫仙师的人,我县韦大人担心他们借着日月宫的名号招摇撞骗,故遣在下一问!”
听到这话,霍鑫的脸色缓和下来:“那三人可是做了什么上天害理之事?”
差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相反,韦大人还聘请他们帮忙剿匪来着。”
听到这里,霍鑫哈哈大笑几声,转身离去:“既然没有借着日月宫的名头为恶,那就由着他们去吧。请转告你县的韦大人,英雄不问出处。他们要是真有本事,就当他们是日月宫的人吧。乡野粗陋之地,不是大人该来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去,老朽不远送了。”
霍鑫很坦然,差人却慌了。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他无法复命。但是霍鑫的话,却被他听出了些端倪:“霍老丈的意思是,他们三人不是日月宫的人?”
霍鑫步伐一顿,没有回答差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他们三人,大概是个什么年纪?”
“二十多岁的样子吧。”
“二十多岁……”霍鑫喃喃着,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半晌,他又问道:“可有一个矮瘦白净,头发枯黄的?”
“这……”差人迟疑了。他不确定霍鑫说的是不是司马诩。仔细地在心中比较了一番,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见差人否认,霍鑫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不过,他边走边说:“这日月宫里三十六座屋子,悉由居住者自己建造。不过,宫里现在,有一间房是空的。”说着,霍鑫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回自己的屋子。
差人翻身上马,纵马离去。奔驰三天而来,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
韦洋捋着胡子,没有说话。良久,他才缓缓冲跪在地上的差人说:“起来吧,辛苦你了。”差人起身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韦洋起身在房内漫无目的地转着,时不时叹息一番。若三人真的是他大楚境内的人,能够为大楚所用,那该多好。三人怎么想都想不到,韦洋居然真的派人去日月宫求证了三人的身份。求证的结果表示三人对自己的出身撒了谎,这便表示三人极有可能是间谍。更何况三人还掌握着制弩的技术,这便留三人不得。
终于,韦洋停住了脚步。只要他把三人定为奸细,三人拿不出自己在大楚的身份证明,那么这份功劳,他领定了。这可是公羊信教给他的。是黑是白,全部靠着一张嘴皮子就能决定。再不然,把三人关到大牢里,每天行个几遍刑,屈打成招也是可以的。
谈不上什么为大楚着想。要换作初入仕途的他,可能还会有为国的理想;可是现在,说难听点,就算大楚被灭了,到大赵大氏不是一样当官?
即便是这个年头,完全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可不好找。兄弟三人完全把自己想成了网文主角,没有在意到这个硬伤。便像三块肥肉一样送到了韦洋身边。但三人此时还没有任何觉悟,完全就是被韦洋卖了还要帮韦洋数钱。
韦洋今年四十多岁了,要是再没有什么建树,就只有到了五十岁的时候退休,每个月领点微薄的俸禄,过上逗狗遛鸟的日子。本来,这样的日子倒也乐得舒适,含饴弄孙的生活也相当美哉;但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兄弟三人闯了上来。
钟无道治国,对于军事方面的奖赏尤为丰裕。大楚士兵的俸禄要比其他两国的高出五成左右。现在正值大楚与大赵交战,要是韦洋交出三个大赵来的间谍,这个功劳,若是钟无道心情好,直接便能在大殿里占有一席之位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韦洋不禁露出了笑意。道义方面,他可是完全地为了大楚着想,宁杀错,也不放过一个大赵的间谍。至于委托三人帮自己剿匪,这就属于合理利用资源,最大程度地压榨敌国奸细。他完全问心无愧,不会感到任何内疚。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骗过了,那么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韦洋连忙去到书桌前,连坐都顾不上,快笔写下一封信件。待墨迹阴干之后,几番折叠,用口哨唤来一只鸽子,把信绑到鸽子腿上,目送着鸽子远去。
韦洋的眼睛里,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很快地,便被另外一些东西填满。这些新补充的东西狂热无比,怀揣着热烈的希望,较之前的清澈更为有力。
“人不为(二声)己,天诛地灭。”韦洋喃喃着这么一句话,“错啦!错啦!人不为(四声)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