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上山的方位与上次不同,这次是沿着狭短的宝祈河一路向上,难以想象,这条连脚踝都无法浸没的水流竟撑起了整座山,如今,也是该歇歇了。
每走十步,香瑾瑜举起拐杖敲敲河面凸起的石头,石头有大有小,可每次落杖都没有一丝的犹豫。
风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路过,生怕打扰了这份庄严。
宋嵘不能明白香瑾瑜的用意,轻声问:“大师,你说神医这是在做什么?”
钟山看看他,又看看香瑾瑜,对他说:“她啊,在找入口。”
“啊?”宋嵘顿时涌上一股“众人皆醒我独醉”之感,撇了撇嘴。
泉声叮咚,香茗在心里将每次的敲击声串联一起,旋律竟是如此的熟悉,是阿婆小时为她哼的歌。
叮叮咚咚,拐杖此刻已不再是一根普通的木头,更像是种乐器,又像是一根指挥棒,操纵大自然发出世上最美的交响乐。
这是一首爱的赞歌,哪怕只是流水与木石的瑟瑟交融,也比任何一首曲子来的深刻。
原来阿婆的爱从小到大一直不变,源远而流长,可香茗总是无法真正敞开心怀,去接受这份无私的爱,或许,这一切在她尚在襁褓中时就已经注定。
思绪随着大家的脚步宣告终止。
此刻,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整座山唯一的房舍。
竹屋前正站着一位通体黑白,向他们行最高礼仪的年轻女子,准确来说,是向香瑾瑜。
阿婆松开手,拄着拐杖满脸严肃地走向女子,她的下巴处有三条笔直的白线,与墨色的脸形成强烈反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是那干净的头颅,将她完美的五官展现的淋漓尽致。若是有了头发,反倒会挡住她的容颜的吧?
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削发归林的人,容颜又算得了什么呢?
弯曲的细黑腰身在看到阿婆走来时笔直舒展开,眼珠黑白分明,她开口,每字每句都似乎透着股墨气:
“师祖。”
师祖?香茗不禁疑惑,转头望见宋英莱一脸平静的面容,两只明亮的眼睛倏地暗却。
树上的枯叶落在香瑾瑜颈间,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墨儿,进去说。”
“是,各位里边请。”水墨屈身邀众人进屋。
一间不大的竹屋,却四处透着一股墨香,竹子依旧是翠绿色,香茗心想,定是懂得自然不可逆的道理,不然照它主人这般,定是会染成墨色。
懂得万物之理的人,香茗都会怀有一颗敬畏之心。
竹屋之内,一方不大的棕木桌,四脚被羊皮卷包裹,墨水浸染半段羊皮卷。在竹屋的四角,都摆放了一张砚台。
钟山都不禁赞叹,这女子的幻术难怪如此厉害,原来还有这阵法的加持。
脚下的木板处处透着墨水的痕迹,那四卷羊皮卷定是被墨水浸染,由此可想这位“墨儿”有多么的“疯狂”。
水墨看向众人,不明白师祖为何突然带这么多人过来,她以为来的只有一人。
“茗儿,这是我的徒孙儿,也是你的姑姑,水墨。”
香茗听阿婆说完,恭敬地朝水墨鞠躬:“姑姑,我是香茗,叫我茗儿就好。”
竹林的风吹的水墨有些不明就里,师祖这是什么意思?碍于香瑾瑜,她回了个礼。
“姑姑您好,鄙人姓宋,单字一个卜,是香茗的兄长,您可以叫我英莱。”
宋英莱见气氛不对,向水墨介绍道,“这位是钟山先生,这位是我的手下,宋嵘,初次拜访,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认识,”水墨看向钟山,眼里有感激之情,视线转向宋英莱,“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姑姑,我叫宋英莱。”
“哦。”水墨偏过头,眼里有泪花,原来是夏蝉的儿子。
“师祖,您找墨儿有什么事吗?”
香瑾瑜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走吧,带他们看看。”
“是。”
水墨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竟让她如此慌张错乱,果然,永恒的和平本就是奢望。
她带着五人来到竹屋外百米处,整座山枯叶遍地,唯有这方寸之地掺杂着青青绿草。
临近夏季,草儿长的愈发苍翠欲滴,在厚重的枯草缝中探出头来。
香茗注意到身旁这棵奇怪的树,与她眉梢齐平处沾染了黑色的痕迹,一路向下,竟演化成红艳的血迹。
树根插入的泥土中还残余了大片红色液体,触目惊心。
香茗有些意识模糊,胃中翻腾,好在及时闻到了血兰的香气才缓了过来。
谁知水墨突然向她走来,香茗自知不是找自己的,退到一边。
水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树为器在自己手心刮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黑色的血向外流淌。
黑色液体穿行于树皮的纹路间,犹如黑环蜕下积年的伪装,又如黑猫行走于子夜的弄堂,每一步都代表着蜕变。
只有泥土才能见证她的忠贞。
水墨启动开关,原先的“方寸之地”露出一个入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
钟山已经年过半百,宽广的“肚量”跟这“狭窄”的通道互不相容,不得已只能在外站岗。
宋嵘虽然只有三四十岁,但宽阔的肩膀也无法通过,便请求和钟山作伴。
待四人进入后,通道口重新关闭。
走在土堆的下坡路上,香茗终于明白这座山的秘密。
宝祈河之所以流量无以没脚,竟全在地下出没,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谁会想到外面的萧条与落寞?
这条路只有一个方向,令人想要不断深入,再深入,不到尽头心未了,任由走到老。
脚下的泥土已经被踏得无比结实,偶有水流途经也是漫步于地表,不曾下渗。
香茗扶着阿婆,小心翼翼地走过下坡,然后逐渐平坦,不一会儿就望见了尽头。
“师祖,劳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