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木,你今天小心点,照惯例,先生大概要提你的问了。”甘谷作为一个老人,忽然记起来对于咸木来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所以提醒咸木道。
“照惯例?照什么惯例。”咸木疑惑不解。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你来的第二天,每一次有新入学的来,都要问新入学的人一个问题。”甘谷解释道。
“那答了不就行了吗?”咸木说。
“哪里有这么容易,答不上来可是要吃板子的。”甘谷看咸木这个天真样儿,觉得又无奈又有点幸灾乐祸,“这板子,我们管它叫‘杀威棒’,一般人都逃不掉,这里除了沈潇之外谁都没逃掉,你自求多福吧。”
“‘杀威棒’是指什么?”咸木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但还是想弄清楚一下。
“还能指什么,教你尊师重道,认真读书呗,顺便记住这打板子的滋味儿。先生提问,就算是答不上来,也得说两句,这样打的板子要少些。”甘谷嘿嘿笑道。
“那要怎么答啊?不然你教教我。”咸木他可不想被打板子,看着都疼。
“这个我教不了,我又不知道先生要提什么问题,而且被发现了的话,我就更惨了,不打紧,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能少得了你,哈哈。”甘谷说完,一旁的几个同学都笑了起来,他们确实是被这么打过来的。
“被打了可别哭鼻子,不然你就要被他们取笑个好几天呢。”毕竟是一起玩的,甘谷还是提醒了一下咸木这点,免得他被人耻笑了不说,还要被取个难听的诨名。
“提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吗?”咸木又问甘谷。
“这个谁知道,先生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呗。”甘谷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是不是不管答不答得上来,反正要说上两句话,这样打的轻一些?”
“那也不是,要是说了些牛头不对马嘴,不着边际的话,先生估计打得更凶。”
“成,我大概懂了。”反正其他人都被打过了,也不差他一个,咸木索性由它去了。
但过了一会儿,咸木还是不放心地问了甘谷一句:“你被打的时候,疼了几天?”
“搽上药油,两天就没事了,药油的话,牛婶儿会帮你涂的。先生的药油特别管用,不会有事的。一咬牙的功夫就过去了。”甘谷作为一个过来人,还炫耀道:“你瞧我,打的板子也不少了,从来没怕过。”
“你就吹牛吧,每次就你最缩头。”一旁的一个同学听不过去了,反驳甘谷道。
之后,甘谷和那个同学又斗起嘴来,咸木则翻开一本《大学》开始看起来。
不多时,先生终于进来了。
“今天照例是讲史,咸木,你觉得为什么要读史呢?”先生问道。
咸木没想到先生才来就开始提问了,不过这问题不需要咸木的古文知识,咸木倒还是能答上来。
于是稍稍整理了一下逻辑,就开始说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读史,可以知道前人做了什么好事和坏事,前人做的好事我们可以效法,前人做的坏事,我们可以引以为戒,不再重蹈覆辙。”
“嗯……还有……”咸木有些紧张,思绪便显得混乱。
先生倒是觉得他答得蛮好的,见咸木没了话,准备叫他坐下,但咸木又继续说了起来。
“好比历朝历代的典章制度,好的有所承袭,坏的有所摒弃。读史还能……”咸木又停顿下来,虽然觉得还有什么要说的话,但一时又想不到。
先生见状,也便等着。同时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能够思考问题。
“有的人说写史需要秉笔直书,不惧危险和威势,要让做好事的人流芳百世,做坏事的人遗臭万年。读史能够令人有所羡惧,让人维持自己的德行。好比有人能说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话,并能为人所记。”
“还有……”
还有什么?先生觉得咸木已经说得够全面了,之后大概是自己想说的话了:读史能够让你们更好的理解文章和写文章。
不过该怎么让他还显得有什么遗漏呢?自己要补充一点才是。先生想到,聪明的孩子有时候好教,有时候却也难教,今天本来是要他虚心求学的,却不能叫他骄傲自大才是。
咸木又想出了后面的话,但又不想说来,因为所想到的事咸木觉得并不是符合这个时代的。
然而,另一方面,咸木又想到自己如果不能和这个时代勇敢地碰撞在一起,又谈何改变现状呢?
想着,咸木瞥了先生一眼,见他还在认真地盯着自己,后面的话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但是以上的两个作用是片面的,历史固然能够让人效法前人,或者防止重蹈覆辙。但……天下……是不断变化的,以前好的方法不一定对现在有效,以前坏的方法不一定对现在无效,好比病情已变,仍服陈方,岂惟无效,更恐不免加重。前朝荆公也曾说出‘祖宗不足法’之言。”
“而秉笔直书,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是其表面,而内幕则难以与人以共见,往往事情越复杂,则越难真实地反应情况,若说作史的人,能把自以为知道的事情真相,以此秉笔直书的话,则往往会误导人的看法。而况让人有所羡惧,愚蠢昏庸的人,未必知道顾惜清名。而真正做事的人,就索性连清名也不会顾忌。”
这先生听得认真,听了咸木的话,觉得颇有道理,至少自己以前从未想过这番东西。就是不知咸木以前是何人所教的,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观点来。
“照你这么说,那读史一点用处也没了?”先生笑道。同时先生亦有点生气,这和他对历史原本的看法有所冲突,但哪能和孩子辩论这些呢。
“读史真正的作用是明白事情的来由,明白天下变化的过程。”咸木被这么一问,又答道。
“我们为什么被称之为衣冠华族,为什么叫汉人而不是鞑子,为什么我们要科举,等等这些,都是读史才能帮助我们知道的。”
这个倒和我最初想说的事合益。先生想到,又对咸木说:“你的这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咸木想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但确实是人教的,不过不在这个世界而已。咸木没得办法,只好又用周延澄顶着:“我姐教我的,之前一直是她教我读书的。”
“你姐?”先生原本想是否有可能和这位教咸木的名师交流,却没想是个女人,这下却不好问了。
“嗯,你坐下吧,答得很好。”先生故作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要有自己的想法才行,不能人云亦云,学而不思则罔,接下来读书,不能人云亦云。”
“知道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