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前往南城门途中，惟剑突然向乔雪依说道：“其实我要救下韩生轻而易举，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薄情的人？”
乔雪依转头看着惟剑的侧脸，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从惟剑的话中，乔雪依能够听出来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
乔雪依没有回答惟剑的话，依然是静静地搀扶着惟剑走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上，等待着惟剑继续向她的倾诉。
惟剑眼珠左右横扫了大街一遍，继续说道：“这街上的百姓，他们习惯了重复平静的生活，看不懂我们的血雨腥风，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童达也是，他只是一个商人，不知道对于我们剑客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在童达的眼中，剑客所做的一切不过为名为利，一切应该以利益为主，所以他才会误解我，认为我做的选择对他来说是失去所有，对韩生是生死，对我是最大的利益。”
听到这，乔雪依心中有些不忍，出口安慰惟剑：“公子，我知道你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惟剑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我何尝不是逐利之人。童达追逐的利是钱财，凤林府追逐的利是权，我追逐的利是剑。”
惟剑低头望向乔雪依给他拿着的那把四处沟壑的黑剑，乔雪依抬手要将剑递给惟剑，惟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韩生他追逐的是什么，但我不能帮他。韩生的实力和他接触的世界相比，还是太弱了。他不愿脱身出来，只能剑指颠峰，才能有立足之地。”
惟剑转头看向乔雪依的眼睛，对着她说道：“可是要剑指巅峰，就要有一颗势如破竹的心。如果我一帮他，这一生，他的剑就废了。他的剑一旦废了，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是他的一劫。”
惟剑看着天边，心中暗叹：“也是我的一劫。”
“此事我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不该带上童达，他不该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这是我害了他。”
乔雪依在一旁看到惟剑平静面孔下滚动的喉结，良久不语。最后行至路尾，乔雪依才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带上我？”
“你不是想学剑吗？”惟剑的回答简单干脆。
乔雪依转头看向别处，一丝笑容浮现在了脸上。她本是青楼出身，一路生不由己，剑是她看见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不仅学剑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只有自己学剑，才能够一直跟在惟剑身旁。
听到惟剑的回答，就仿佛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在旁边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是普通学剑之人感受不到的感动。
南城门外，十几匹马在被牵在了外面看到惟剑二人从城中走出。牵绳之人将马匹交给了惟剑二人便离开了。
二人来到城门之时，已经临近傍晚。等到天刚黑下来，就已经有凤林府的少年从城中走了出来。
城门之外，月光照耀之下，依稀能够分辨出人影。但乔雪依在旁打起了火把，二人的面孔在黑夜之中变得清晰可见。
少年从城中一出来就看见了二人。等到来人走近，惟剑才看到第一个赶过来的人，正是澹明溪，那个真正想要和惟剑学剑的女孩。
两月不见，在澹明溪身上，只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丝稚嫩的少女的模样。在澹明溪身上，更多的是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是澹明溪哪怕第一个达到惟剑要求的时候也做不到的自信。
看到澹明溪的一刻，惟剑满意的点了点头。澹明溪虽是女子之身，可在惟剑眼中，她是这群少年之中最需要培养的一个，就是因为她爱剑。
惟剑向下望去，澹明溪手中的木剑不是之前的黄桃色，而是偏向于黑色的暗红色。可以看出这把剑上沾了不少的鲜血，已经融入到了剑之中。
看到这把剑，惟剑很是意外，仿佛在他面前握剑的不是一个习剑半年的少女，而是一个对剑执着的少年，曾经的自己。
对于木剑，惟剑是再也清楚不过了。木剑不锋，不重，不刚，不活。注定只能够作为一个小孩的玩具。用作战斗，木剑只能够作为装饰之用。就像是当年，惟剑哪怕是能够一剑秒杀小商，但那柄剑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
这在修为强的人面前，更是如此，越到后面，说不定连皮肤也没有办法弄破分毫。但在澹明溪的木剑上，沾的是鲜血。
她在走惟剑的路！
“惟剑师。”澹明溪喜悦地对惟剑行礼道。
惟剑盯着澹明溪，突然心中升起念头，想要收她为徒。和于文华不同，于文华是为了自己的剑，而澹明溪，是让惟剑从心底想要作为一脉相承的徒弟。
惟剑转过头，望向漆黑的城外，没有说话。
很快，又走出来了一个人，来人大步流星，意气风发。待到走近之时，发现来人竟是于文华。曾经那个在惟剑身边畏手畏脚的少年。
看到惟剑，又看了看旁边的乔雪依，于文华很有江湖气息地抱拳道：“拜见师傅。”
行礼完成之后，于文华抬起头来，才发现隐藏在火光之后的澹明溪，嘴角露出笑容，向澹明溪打了声招呼：“澹小姐，许久不见，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惟剑看向于文华，他与韩生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得一样。不同的是，韩生从小便如此。于文华相反，农民出身，终日生活在自卑之中，学得两手剑法之后，才开始摆脱一点自卑的心，逐渐回归本性。
在于文华手中，一把带着花翎的佩剑藏于刀鞘之中，刀鞘外观华丽，一见就不是一把便宜的剑。
惟剑盯着于文华的眼睛，问道：“两个月来做了什么？”
看到惟剑的这双眼睛，于文华由衷得从心中升起一股威严的感觉，动作不由得紧缚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在惟剑之下学剑的日子。
“做门客。”
“功法可曾落下？”
“不曾。”
“剑式可曾落下？”
“不曾。”
“可曾学了剑法？”
“学了几招。”于文华语气之中有些得意。
“剑是什么？”
问题一出，于文华顿时愣在原地，舒展的眉头凝固在脸上，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剑是实力。”于文华为了不露出破绽，眼珠一转，连忙答了一个。
“可曾记得我对你的两个要求？”
“记得。一是每日要有三个时辰练剑，二是……每日要问自己一次‘剑是什么’。”于文华的头上冒出了一滴汗珠。
“记得就好。”
于文华看到惟剑没有说话，走到了惟剑的身后站着，方才的气势已然全无，心中理亏的他在惟剑身后忐忑不安。看着惟剑的后脑勺，于文华长呼一口气，希望惟剑没有看出什么。
在旁边的澹明溪听着二人的对话，眼中一亮，也看着惟剑的后脑勺，陷入了沉思之中。
很快，其他的少年也陆续的来到了南城门外。这些少年无一例外都褪去了原来的稚嫩感，但两个月的经历，气质各有千秋。有的少年如于文华一般，踌躇满志。有的少年则正好相反，大族气质渐去，菱角磨平，眼神黯淡。有的少年已经丢弃了木剑，带着城中制式的剑出来，有的少年带着还是原来的木剑。
最后从城里出来的是纪鸿，看到惟剑等人的时候，纪鸿的眼神之中还有着恋恋不舍，看向澹明溪也没有以前的那么炙烈。
“剑呢？”惟剑问道。
纪鸿眉头一挑，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诸位少年，说道：“哎呀，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回去取。”
“不用了，走吧。”惟剑阻止了纪鸿的脚步，骑上了马，带着众人远去。
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树林挡住了月光，只有丝丝点点露出，不足以照亮众人前进的路。前方乔雪依举着火把，在前方带路，惟剑带着一群少年走在身后。
也许是被火光吸引，从林中突然窜出了一批山贼，二十来人将众人团团围住，其中领头的走到乔雪依面前，凶神恶煞地喊道：“主事的在哪？给我出来！”
于文华驾着马走到了最前，俯视着下面的山贼，不屑地说道：“找死。”
凤林府的少年群中发出一阵小声的笑声，丝毫没有将这些山贼放在眼中。这些笑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很是刺耳。
领头手中的剑向前一挥，喊道：“上！”
喊完之后，领头的人非但没有上，反而向后退去。于文华瞥了旁边乔雪依一眼，追上了领头，手中的剑传来一声出鞘的声音。马上，又传来一声入鞘的声音。在于文华旁边，领头人的身体倒在了山路之上。
在惟剑之后，也陆续传来了一些惨叫声，还有惊恐声。不一会儿，山贼们死的死，跑的跑，一场小闹剧就此结束。
众人继续向前走去，惟剑路过领头尸体的旁边，借着火光向尸体看去。尸体肤色暗黄，肌肉鼓硕，显然已经达到了锻筋境。
在几个月前，于文华不过是一个农民。现在，已经能够一剑秒杀锻筋境的人。这种进步速度，如果阳奉运在天有灵，恐怕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四儿子是个绝世天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