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映有些忐忑,但他依然死鸭子嘴硬,“还有两日,倘若我二叔父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呢?”虽然言映这话,自己说出来都没有底气,但他仍然希望他所怀疑的,他所预感的这不是真的。
齐北桓摇摇头,“若不是那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对了,你们随我一起去,觉得我这堂叔是个怎样的人?”
“精明有余,智慧不足。耍耍小聪明还可以,这样的人,难成大事。”齐北桓悠哉悠哉地说出对言策的评价,虽然自己不会像陈先生一样算命,但是看面相和说话想也能预料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唉,你说,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还没有创办言氏,大家靠着祖父留下来那点资产一分,每家都是温饱度日。但那个时候,可不会有现在这些问题。那时候我没有母亲,几个叔叔婶娘尤其疼爱我,去他们家里他们孩子吃不到的东西都要先捧给我。我经常被这些叔叔们拉着坐在膝头讲故事。但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言映的脸在马车帘子的吹拂下,若隐若现,但那股子悲伤,却渗透出来,引起了车上每个人的愁绪。
“世道在变,人心在变罢了。言映,至少你是幸福过的,你不像我,从小真心待我的只有我的母妃。那些太监宫女哪个不是看风使舵,我父皇在世时,对我母子二人宠爱,他们也就捧着我,表现得对我忠心耿耿。等到我父皇一死,高蓉母子把持朝政,那些个人嘴脸也都变了,到最后我母妃连性命都保不住,也还是这些人出来指认。他们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齐北桓闭了闭眼,“言映,你比我幸运得多,至少你曾经拥有过这么多人真心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你都过的自由自在,顺风顺水,如今只是遇到看一点挫折,你就开始想逃想回避么?”
言映没说话,他定定地看了齐北桓一会儿,发出长长一声叹气,“唉,你说的没错。我之前过的那么地舒心自由,不过是有人在替我担着。如今,替我担着的人倒了,我得自己担着了。我就是个懦夫,遇到这些从没做过的事,自己不敢去尝试,只想着回避。回避着所有事。但是,我只是累了,这么些天,我真的好累。每天都悬着一颗心,精神从未松懈过。”
言映手上那枚象征言氏掌门人的扳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也亮的让人喘不过气,仿佛一个巨大的枷锁套在了言映的手上。
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坐在马车上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责任。齐北桓和尚初萤想要报仇,言映有整个言家要接管,苏楚楚想要将自己的母亲接出来,脱离苦海,他们几个都想要追寻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是,他们能成功吗?
言宅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并没有像大家所预想的那样,再来几批刺客,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只有言父日益消瘦的身体在提醒着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先生和言映说过,言父命格寿数短缺的原因,除去之前中毒亏空了身体之外,还有原因是,言父在自己的精神意识里,自己已经没有想活的念头了。言映听到陈先生和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的印象之中,他的父亲一向是无所畏惧的,是高大的,是独自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是给了他父亲和母亲爱的人。但如今,他的父亲,躺在床上,连生活下去的动力也没有了。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他所挂念的东西了么?
“映儿,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也不用安慰我。如今,我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只是你尚未娶妻,我怕我到九泉之下,无法跟你娘亲交代啊。”言父躺在床上,喝了一口言映送过来地药,开口喝言映说着。
言映送药的手一顿,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前他游戏人间,根本没想过以后会是谁和自己厮守一生。父母的感情虽好,但于他来说,都是别人口中传到他耳边,他对于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那时在如烟楼上的惊鸿一瞥倒是曾让他的内心掀起过波澜,只是可惜,是郎有情,妾无意。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此后在他心里,更是对这无所谓的感情,没有什么想法。
如今父亲提起来,他才有些恍然,是啊,自己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但他真的要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也不管这妻到底是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随后等自己的孩子大了,再培养自己的孩子接管言氏,而自己就此终老一生吗?他摇了摇头,他不想。
“父亲,孩儿还没有找到那个人,还不想成亲。”
“唉!”其实言父看言映好半天不说话,也猜出了一些,“那也不着急,爹可以慢慢等,等看到你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再给爹生个孙子,那时候,爹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爹……”言映以为自己的父亲会逼着自己早日成亲的,其他的爹娘不都是这样吗?趁着在病中,让自己浪荡的孩子收心,组建家庭。可他的父亲,真的不一样。
“爹知道,爹不会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既然没有喜欢的人,那就等,等这个人出现。只有这个人出现了,你心甘情愿地和人在一起,你以后的日子才会觉得开心快乐。若是现在,随便找个人,爹怕你也会随便了你的后半辈子。”
“爹和你的母亲相爱,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在我身边,我也并不觉得熬不下去。但是如果你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相伴一生,只怕你的日子也会熬不下去。”
言映这一刻,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能这么多年把家中重担扛下来,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刻,他的父亲已经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到了晚上,他躺在了床上,还在思考这个着白天父亲说的话,她他觉得,今晚,有点难以入眠。
尚初萤和齐北桓也还没有就寝,这么些天,不仅是言映没能安心过,他们同样没有过。虽然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但是言家发生的这些事,总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的遭遇。
夜深人静,两人熄了灯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你也睡不着?”
“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晚像是有事会发生一样。”
齐北桓把尚初萤揽到了怀里,“不要多想,快睡吧,明天还有什么事等着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事实证明,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确的。
几声寒鸦的叫声后,三道银光照在了齐北桓的脸上,将要刺下去时,齐北桓抖开棉被甩在三人身上,搂着尚初萤退到了窗边。然后把屏风上挂着的袍子递给尚初萤穿上,他便和三人打斗在了一起。
尚初萤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外袍,扣好之后,她便摸向了外袍袖筒里的毒药。就是害怕这样的情况发生,她会手足无措。那边三人打斗在一起,齐北桓武功远在他们之上,将三人压制得死死的,所以那三人无暇顾忌她,倒是为她争取了不少时间。
可惜虽然毒药在袖筒里,却没有可以将毒药撒在三人身上的工具,之前倒是有个箭弩,但却放在了床边,这会儿无法去那边取来。
正在愁眉苦脸之际,三人中一人的铁剑被齐北桓打得飞向了她这边。齐北桓悚然一惊,慌乱起来,飞速跑来护住尚初萤,“萤儿!”
尚初萤摆摆手,证明自己没事,相反,她可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她捡起那人的刀,飞快地在上面撒上她提炼的毒,然后对齐北桓喊,“接着。”
齐北桓配合地退一步,转身接住刀,就着涂抹好的刀柄,挥向来那三人。其实本来三人与齐北桓相打斗,是完全没有胜算的,因为齐北桓的武功远在三人之上,但奇怪的是,三人体力极好,仿佛不知疲倦,都已经被齐北桓踢到了墙边,吐了一口血之后,他们又站了起来,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子实在是奇怪。
齐北桓和尚初萤觉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而且既然他们这里遇到危险,那其他地方定然也是这种情况,赶快解决这里去寻楚长书和苏楚楚几个不会武功的人才是正经。三人被齐北桓拿着沾了毒液的铁刀划伤,总算是有些安静下来。
尚初萤身上带的这毒药恰好是毒性比较烈的彦蓝,所以那三人才一被划中,便再也动不了,接着便开始口吐白沫。齐北桓带着尚初萤赶紧离开了这边去寻楚长书和言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