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太守府的人,林大娘也不再像刚刚一般犹豫,倒是喜笑颜开地说:“既然是官爷,那民妇也就放心了。不过松儿这孩子身世着实可怜,他爹这又刚刚……”
“行了,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裴侍卫终究是不耐烦了,都没让这林大娘说完。
见此,尚初萤算是明白,这林大娘本心倒是不坏,只可惜说话却有点不过脑子。得亏裴侍卫见她的话打断了,没有继续。
虽是有些放心不下松儿,但林大娘知道松儿一个半大孩子,家中爹娘又不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图。况且又是金陵太守府的人,所以林大娘倒也没有太担心。
松儿一直趴在秦林背上,没有说话,而大家也因为忧虑这水患的严重,没有交谈,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但松儿想了想,却是开口对尚初萤问道:“阿姐,我爹我娘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尚初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松儿,她觉得,这个问题,竟是她这么写年来,最难回答的问题。
尚初萤摇摇头,笑道:“不会的,我们现在就是带你去找他们。他们会回来的,他们一直陪在松儿身边。”
几人都不说话,就连裴侍卫和秦林这几个大男人,也不禁低下了头。他们都知道,这水患一旦发生,去抢修的河工还有村民,没有几个是能活着回来的……
松儿明显是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是相信尚初萤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说:“嗯,我也会一直陪在爹娘身边。”
金陵地区地势平坦,所以也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金陵太守视察的地方。但是到了,却没发现太守人,裴侍卫便对几人说:“各位请在此处等一等,我上前去问一下。”
裴侍卫拉住一个急匆匆往河边赶的士兵问道:“你这么慌张是做什么,过来时我们没有听到有涨水的消息啊。大人人呢,现在何处?”
那小兵摆摆手,气喘吁吁地说:“出事了,并非涨水的问题。唉,罢了,不和你们说了,你们跟上我来吧,大人也在那里。”
几人只好又跟上那人的步伐,一路快步走到河岸口,还没走近,却听见了一阵阵女子凄婉的哭声,而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有不少人在劝慰着什么。齐北桓他们正疑惑是谁居然会在河岸边哭闹,还惊动了太守亲自前来,秦林背上的松儿却激动地说:“娘,是娘!”
松儿对秦林说:“大哥哥,你能将我放下来么?我听到我娘的声音了,我过去找她。”
几人诧异道:“你娘?松儿,你是说里面的哭声是你娘吗?”
松儿点点头,说道:“嗯,虽然我也不知道娘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但那就是她的声音。”
说着,因为秦林刚刚已经蹲下身把他放下来了,所以他迈开步子便向河边跑去,边跑边喊道:“娘,娘谁欺负你了,你怎么从昨天晚上出去就不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松儿一个人在家很害怕。”
那女子的哭声因为松儿的这一生呼喊停了下来,人群中也给松儿让了一条道出来,这时尚初萤他们才看清。这女子眼睛红肿,额头似乎是碰在了哪里,渗出一丝丝血来。衣服很凌乱脏污,却还算完好。而她身边,有两名老婆子架住了她,对她说着:“姑娘,想开些。”
一见松儿过来,那两名婆子都对松儿说:“好孩子,快劝劝你娘,让她跟你回家好好过日子,莫要再做这些寻死觅活的事情了。”
松儿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随后他又伸出他的手拽了拽那女子的衣角,说道:“娘,你怎么了?你和松儿回家好不好,我们还要一起去找爹爹呢!”
那女子本是眼神呆滞,却在听到松儿说出那句“一起去找爹爹”时,顿时哭出了声,她整个人哭得跪了下来,然后手抚在松儿脸上说:“孩子,你没有爹了,我们找不到他了。”
松儿呆呆的,然后懵懂地问道:“没有爹爹是什么意思啊?”
那女子摇摇头,只是哭,松儿或许是明白了什么,又或许没明白,和他娘二人一起哭了起来。
见这女子不再有寻思的举动后,那两名婆子也退开了,随后众人围着一中年男子入内,应该就是那金陵太守了,因为那太守千金见到此人倒是眼睛一亮,跑上去喊道:“父亲!”
那太守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抬起了头,嘴角漫出笑意,但不过一会儿,又板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后看见裴侍卫,便问道:“是裴钰带你来的?来人,把裴钰带下去,罚他二十军棍。”
那太守小姐听到后连连摆手,道:“不是的父亲,不是裴侍卫带我来的。是我,是我太想父亲了,您已经几日没和凝儿吃饭了。还有,父亲,是京城来了客人,他们有事找父亲,裴侍卫便带着他们来了,顺便……带上我。”
那太守的依然板着脸,但眉头却舒展了许多,没有像刚刚一般拧着。由那小姐一指,他才注意到裴侍卫后面还有一些人,于是便打眼看过去。
见到齐北桓,他眼神一定,便走上前,说道:“下官见过魏王爷,魏王妃。”
齐北桓饶有兴味地说:“你倒是记得本王。”
金陵太守笑道:“下官曾在宴席上远远目睹过王爷的英姿和伟岸,且当年先皇钦点状元郎时,下官是榜眼。”
齐北桓了然大悟,难怪一开始见到那太守千金便觉得有些眼熟,见到这金陵太守更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当年他坐在先皇腿上看这些人暮登天子堂时,崔浩是状元,这金陵太守竟是榜眼。
算起来,他虽是榜眼,但如今却是比崔浩的遭遇要好的多。现在的皇帝因为忌惮齐北桓,把崔浩都给外派了出去,只做个庐陵太守,而这榜眼竟是金陵太守。金陵虽是多发水患,但却比庐陵富庶许多。
到这里,那太守千金和那裴侍卫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说自己是京城来的几位,居然是魏王爷和魏王妃。裴侍卫又在心里暗暗想道:辛亏之前没有得罪几位的地方,不然可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齐北桓笑道:“原来竟是朱大人,当年太极殿以后,便再也没听过大人的消息,我曾以为大人是辞官归隐了。”
那朱太守摇摇头,神色肃穆地说:“能得当年陛下的青眼,是暮衫这一辈子的荣耀。但官场沉浮,自陛下故去,因为臣不愿意站队,便被上面派到边关好几年,是后来,得人相助,才又回到朝堂上来。但因为我实在不喜现在的朝堂气氛,便托人把我调到臣的老家,便是金陵来,做个闲散太守。”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老臣的亡妻也是在臣被调往边关时故去的,臣对不起她。”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朱小姐也有些神色黯然,而那太守也是一脸的悲伤,所以在看向地上松儿母子时,便多了一分慈爱。
朱太守说道:“这位夫人,莫要再想着寻思一事了,你还有一个这么个孩子在世上。若是你也随着他爹去了,他在这世上可就无父无母了。你好好地带着孩子,魏王殿下和本官都在这,一定会让你们母子俩过下去的。这金陵的百姓们,也会记得你的丈夫和那些河工所做的一切的。”
尚初萤听到那太守的话,恍惚觉得这人名字很是耳熟,似乎是在莱国公那里听过,便问道:“朱大人是不是曾效力于莱国公?”
朱暮衫似乎有点惊讶,然后问道:“王妃如何得知?下官确实跟随莱国公,在他麾下做过几年军师。”
尚初萤笑道:“我……我久仰莱国公大名,所以也听过大人的,说是大人谋略计策甚多,许多次作战都多亏大人。”
朱暮衫却摇摇头,笑道:“王妃不用如此客气,暮衫知道自己的实力。暮衫在军事方面可真是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当年不过是臣救了莱国公一命,便被莱国公请过去当了他的军师。实则臣却没有做一个军师该做的,那些计策都是国公大人自己和部下商量出来的。”
尚初萤有些脸红,难怪她虽是对朱暮衫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莱国公什么时候说过。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几年前那场战役,他消失好几天,被这朱太守给救了。为了报答这朱大人,他便让人家做了自己的挂名军师。
“哈哈哈,王妃不认识下官也是应该的。毕竟国公大人英勇无双,确实是许多人心中的英雄,而下官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难得的,在这几年齐北珹的严格管控下,还有人会说出赞美莱国公的话。
莱国公这三个字似乎随着那一场满门抄斩已经被时间淹没了,没人再记得他的功劳,记得的只是他的通敌叛国,这下突然还有一人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崇拜着莱国公,让尚初萤有些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