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初萤见齐北桓一路上都不说话,知道他是看到了这些百姓的惨状,想到了城郊近水那些百姓的境况了。若是这次,齐北珹给的物资齐全,高家人不要再来捣乱的话,水患的治理应当还是能完成个七七八八,就怕这两者,一个都不如人意。
本是要坐马车去的,但因为那裴侍卫说离得不算太远,只半柱香的时间便能到。加上齐北桓想沿路走着看看灾情究竟如何了,所以几人都没有再坐马车。
而那小姐虽是养在深闺,倒也有些巾帼精神,未等尚初萤他们相问,便自己提出要和他们一起步行了。
几人走在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也有些有气无力,齐北桓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正在大家都为这惨状忧心,而没有说话,只顾想事情时。一道黑影从街对面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尚初萤,齐北桓连忙吧尚初萤拉到身后,而那裴侍卫也将太守千金护在了身后,其余人拔刀便要往那团黑影刺去。
却在骚乱间,那团黑影出了声,应该说是,哭出了声。只见那团黑影呜咽着说:“不要打我,我只是想我爹了,我还饿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原来那团黑影,是个差不多七八岁的孩子,全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那太守千金率先问了出来:“那你爹去哪里了?你娘呢?”
那孩子瘪了瘪嘴,张嘴就要哭,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然后抽抽搭搭地回答道:“我爹跟随河工去修筑堤坝了,他说住在河边的人都很可怜,好多人的家都被河水给冲没了。所以他让我和娘在家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给我带好吃的,可是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他还没回来。昨天娘出去找爹了,说顺便带点吃的回来给我,但是到现在她也没回来。”
听到这话,尚初萤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怕是凶多吉少了,而这孩子的母亲,只怕也没有多大的可能再回来了。不只是她,身边的几人都有些了悟,顿时看向这孩子的目光,都比之前更柔和慈爱了。
尚初萤用眼神示意梅兰,于是梅兰蹲下身问道:“你现在是不是饿了?姐姐带吃东西好不好?”
那孩子一听有吃的果真高兴了起来,他点点头,说道:“娘已经一天没给我做饭了,我想吃烧饼。”
尚初萤点点头,然后指着梅兰说:“这个姐姐给你去买,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梅兰见此,便去前面的摊前买了三个烧饼,然后递到了这男娃手上。看起来他确实饿狠了,拿起烧饼吹也不吹便往嘴里送,一下便吃完了两个。
那太守千金应当是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一下子嘴巴稍张,不可思议极了。而其他人都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吃完烧饼后,那孩子又愁眉苦脸的,尚初萤不禁问道:“怎么,你还想吃什么吗?”
那孩子摇摇头说道:“姐姐,我不想吃了,松儿已经饱了。只是娘亲昨天去给我找吃的,今天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吃东西,饿不饿,松儿好担心她。”
尚初萤内心有些酸楚,但还是安慰着他,说道:“娘亲应该不饿,她应该找到吃的了,但是一时半刻回不来,没能把吃的带给松儿。”
说到最后,尚初萤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她看着前方,似乎是想起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等待着莱国公从战场上回来,再像小时候一样,把她给举起来,问道:“想不想爹爹?”
想到这,尚初萤点点头,说道:“她会回来的。”
只是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那孩子说,还是对尚初萤自己说。
尚初萤同情这孩子,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且想着还是先了解一下这周边的情况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便对齐北桓他们说:“走吧,先去找金陵太守。”
几乎只是一个眼神,齐北桓就知道尚初萤的意思,他知道尚初萤应当是想先确定这松儿的父母是否还在人世,然后再从长计议,为这可怜的孩子找一个好的归宿。于是,他也点头赞成,说道:“那便走吧。”
那孩子现在带上路上倒是个麻烦,对他不好,对尚初萤他们也不好。因为他们还不确定,这男孩的爹娘是不是已经因为这水患不在人世了。若是贸然带他离开,他爹娘回来了,岂不是不好?
见尚初萤他们已经拿定了主意,一行人便打算离开,毕竟裴侍卫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管闲事,而那太守千金虽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因为之前的事情知道尚初萤他们不是坐视不理的人,所以也踌躇着走了。
几人离开时,那男孩显然有些难过,在他眼里,给他吃的就是好人,是他的朋友。而现在,他的朋友们甚至都没和他说几句话便走了,于是他又扁扁嘴,委屈地哭了起来。
尚初萤他们已经往前打算走了,这本就是出来寻金陵太守的,若是再耽搁下去,时间定要来不及。
却没想到,那孩子想了想,又奔到了尚初萤身边,他也知道尚初萤和齐北桓应该是这一行人里面做主的,所以问道:“阿姐,你能带上我么?我想去找我爹娘。”
尚初萤沉默了,若是寻到了他爹娘自然是好的,就怕寻不到或者寻到的……只是为河堤献身的尸首。
尚初萤指着梅兰对他说:“我让这个姐姐留下来陪你,你和她在这等我们回来,好吗?我们帮你去找你爹娘,若是找到了我一定叫他们回来找你。”
那孩子泪花在眼眶打转,不知是他突然预感到什么,还是真的太想念自己的爹娘,所以他摇了摇头,回道道:“松儿想跟着一起去。”
尚初萤本想再劝,齐北桓却说:“让他跟着吧!”
尚初萤看着叫松儿的这个孩子,年纪不过七八岁,手短脚短,便让秦林等人背着他,然后向金陵大坝走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个个步履匆匆,有几个神色着急,像是急着去干什么一样。鸢尾随便拉住一个拿着些东西走的很快的妇人问道:“大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在这街道上好几个人都像是要去哪一样,这里不是城中吗,即便涨水也漫不到这里吧?”
那大娘叹口气,道:“姑娘,你们怎么还往堤坝那边走呢,赶紧回吧!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每年这金陵河都有河水上涨,我们都有应对的方法,倒也相安无事。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们都说是河神发怒了,筑起来的堤坝很快就被冲毁,城郊的那些百姓就没有活下几口。”
“唉,就是可怜那些去修筑堤坝的河工,家中老小还在家中等着,人却没了。我后面那户人家,妻儿都等着他回来呢,人却被水冲走了,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那大娘摇摇头,又感叹道:“作孽哟!”
秦林背上的松儿伸出了头问道:“林大娘,你见着我爹了?”
林大娘叹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没见着,人都被冲走了,去哪里见?等过几日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逃不动了,也被这涨水淹死,怕是就能见着了。”
尚初萤她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从这林大娘的话里,她们大致也能才出来她说的应该就是松儿他爹。只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一开始也预料到了,只是松儿太小了,况且他母亲也下落不明。所以想找个委婉点的方式告诉松儿,只是没想到这林大娘的嘴那么快。
松儿有些楞楞的,又问了一遍:“林大娘,我爹被水冲走了吗?”
那林大娘“嗯”了一声转回了头,才发现是松儿在问她,一下便有些尴尬。她似乎也才想起来,松儿还那么小,而松儿的父亲临终前连个尸身都没找到,只能做个衣冠冢,怕是对松儿的打击更大。
于是林大娘便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突然警觉地问道:“你们是谁,怎的带着松儿这孩子要去哪?”
松儿抽抽搭搭地说:“林大娘,他们带我去找我爹娘,我好想他们啊。”
林大娘脸色一变,对着松儿说:“松儿,跟大娘回家,别跟着他们。”
松儿犹犹豫豫的,虽是熟识林大娘,但又觉得尚初萤她们不像坏人,且想去找自己的爹娘,所以松儿一时没动。随后林大娘看着尚初萤她们人多,终究是不敢大声说他们,只是小声嘀咕着说道:“谁知道是不是好人,涨水的时候往堤岸去闯,不是找死么?”
跟着的几个太守府的侍卫已经拔刀了,林大娘被吓得结结巴巴地,然后说:“怎……怎么,难道不是吗?”
裴侍卫拦住了几人,然后掏出了令牌说:“我们是太守府的人,要过去寻太守。这孩子你可放心交由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