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料想中的那样,在齐北珹召见的第二日,高蓉也召见了齐璨。但因为齐璨本身就不想多与她解释,再加上齐北珹也说了让他不要与高蓉多联系。于是他便打着要替齐北珹去城外视察的名号,拒了此事。
后面高蓉又派人来请过两三次,而齐璨都拒了。直到这时,高蓉才反应过来,她这平日默默无闻,乖顺的孙儿,是在躲着她。
这么一明白过来,高蓉可就有些意难平。要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尊嫡后尊长的。所以才齐北珹昏迷,她监国期间,她给齐璨的权利可是比齐封都多。而且算起来,这齐封和齐璨虽然都是她孙儿。但毕竟沐家和高家有许多年有着姻亲关系,所以她和齐封倒更是要关系近一点。
可是没想到,她这一向看重的嫡孙,居然和她阳奉阴违,暗地里去查雅贵妃那个贱人的事,等她去找他过来,他居然又各种推诿。
高太后坐着光这么想想,她就觉得生气。
于是御花园正好碰到皇帝时,她便过去,试探地对齐北珹说:“皇帝最近给我的那些孙儿们的事很多么?怎都不见他们进宫来给哀家请安?”
齐北珹看了看高蓉,又把视线移到他面前的那株夹竹桃上,然后他说:“母后,那些孩子都长大了,也该试着出去飞一飞,不能像朕一样,整日像是被困住了,做事也束手束脚的。”
高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她本身是想来齐北珹这里给齐璨告上一状的,让齐璨在皇帝面前的印象不好,最好再治个不孝的罪名。
哪曾想,齐北珹一开口就将话给堵死了,还趁机讽刺她几句。
高蓉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皇帝慎言,你已经贵为皇帝了,谁还能阻碍你不成?你如何就做事束手束脚了?你便是要说什么也不用如此拐弯抹角,难道哀家还会拘着你做什么吗?”
齐北珹望着眼前这个他喊做母后的老妇人,当年先帝盛宠雅贵妃母子,他虽为太子但却并不得皇帝喜欢。是他的母后,暗中谋划,与高家人一起,陷害受尽宠爱的雅贵妃母子,在先帝殡天后,将他送上了帝位。
不然的话,现在皇位到底鹿死谁手,还真说不一定。
可是之后呢?原本自己坐上皇位之后,也知道是因为母后和母后家族的势力原因,所以也想着要善待高家一族。从来有什么赏赐和封号,他都是不吝啬地往下赐。但是越往后他越明白,这高家,就是一个无底洞。
他的母后太贪心了,不仅要做皇太后,居然还想做摄政太后。而他那几个虎视眈眈的舅舅,一个把持着朝政,一个把守着军权。他们都仗着当年的功劳,把他当做一个傀儡皇帝,这样的大齐,到底是该姓齐还是姓高?
“母后自然是没有拘着朕,只是母后做了些什么,难道还需要朕一一说出来么?若是那样,只怕我们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齐北珹冷哼一声。
高蓉越听越怒,怎么,这是要算旧账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璨儿去大理寺查当年卷宗的事,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知道,但是你也允许了?那两件事,可都与皇帝你有关,正如你所说的,闹开了大家可都不好看。你便不想问问齐璨,他为何要去大理寺吗?”
“果真要朕明说么?在朕昏迷时期,母后垂帘听政,高家人与瓦刺勾结,抢占百姓作物良田,闹得多少了流离失所,逃荒逃到上京来?逃到上京来,那批人便要告御状,高家人居然还拦着。莱国公的事也是他们传的,他们都说莱国公当年治军严明,精忠报国,有他在的一日,瓦刺人根本不敢入境。”
“但现在,瓦刺人不仅大肆侵略我大齐,还公然烧杀抢掠,这是在激起民怒,逼他们想去当年的莱国公一案,让我们都不得安闲。而这一切,都是高家人,我那好舅舅们做的好事。”齐北珹因为生气而情绪激动,说完这几句话,已是气喘吁吁。
身后的宫人连忙上前为他拍着背,让他息怒安心。
他拂开宫人为他顺气的手,继续说道:“若不是璨儿去查当年的卷宗,引起朕的注意,只怕是现在,朕怕是都要蒙在鼓里。母后,你可真是朕的好母后啊!”
高蓉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没说。
“皇帝,哀家只告诉你一句话,莫要忘本,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是谁送你坐上帝位的。”只那么一瞬,高蓉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个狡诈护短的高后。
他绕过等在一旁的高蓉,带着人走了。高蓉被留在原地,没得到一句皇帝的话,不免有些慌张。这是第一次,皇帝这么忤逆她。
直到走出去了许多,齐北珹一直憋着的那股气才呼出来,嘴里骂着:“妇人之仁,愚不可及。”
想了想,他又吩咐身边的崔公公:“崔德全,待会皇太后回去后,你便派人去传个旨。就说皇太后最近身体不适,修养几日,一律不许人进宫打扰太后修养。知道了吗?”
崔德全点点头,应着:“老奴知晓。”
这神仙斗法,受罪的还是小鬼。他不愿意得罪皇帝,可也不愿意得罪太后。这皇帝下的命令,可不就是变相的圈禁太后了么?若是他去传令,太后那边指不定怎么恨他呢,没准把对皇上的火都发到他头上。
他刚刚在御花园算是看出来了,皇上本就敏感,因为他病中,太后处理事情的种种,已经让皇上很不满了。这太后还拿话刺激皇上,不明摆着会惹皇上生气吗?
只怕这次,并不像以往,皇上和太后长期以来演绎的好母子关系,怕是要破裂了。
崔德全摇摇头,吩咐了下去,让其他人去宣旨。事情只会闹得更大,这次,应该也是决定立场的时候了。
虽然他不愿意去宣旨,但他也不能敷衍了事。若是派过去的太监身份太低,没被太后宫里的人认出来,以后太后解除圈禁,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崔德全。
所以他不敢马虎,点了自己身边最得意的太监过去。只求着太后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太为难他和那小太监。
齐璨这几天没有进宫,纯属是在躲着高蓉。而如今高蓉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齐北珹劝住了,所以后面倒也没有继续让他进宫,齐璨这样猜想着。
都说高蓉是去御花园受了寒凉,但了解的人都知道,高蓉的身体一向很好,这受了寒凉这借口一定是假的。
见到这样的结果,齐璨自然是满意的。这两边闹起来了,他做事才不会有所顾忌。都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就看这最后收网的渔人是谁了。
楚皇后生性胆小怕事,见高蓉好几次召见齐璨,齐璨都未进宫,不禁有些害怕。再加上她这个皇后一直以来没什么实权,权利都被高蓉握在手里没给她,她被高蓉欺压惯了,所以连忙写信让齐璨进宫,不要忤逆太后的意思。
却没想到,齐璨根本不理会她的意思,反而让她不要担心,不用在意高蓉的态度和意思。楚皇后看到信不禁更加生气,这如何能不担心。直到今天,太后被以养病的名义圈禁起来,楚皇后才有点明白过来齐璨信里的意思。
她不知道齐璨究竟做了什么,但也明白这次齐璨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毕竟高蓉虽然和皇帝一向意见不太合,但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而今日齐璨进宫请安时,楚皇后挥退宫人,悄悄问他:“璨儿,你老实告诉母后,这次太后被禁在宫内,是不是与你也有关?”
齐璨沉默,倒也不是他不肯说,只是这事,他不知从何说起。
见齐璨不回话,气得楚皇后又问了一遍,齐璨才点了点头。楚皇后见此便焦急地说:“你怎可如此?若是等太后被皇上解除圈禁,他第一个收拾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俩啊。我们母子根基浅,连个沐贵妃都斗不过,更何况太后呢?你,你这是徒惹一身腥。”
齐璨捏紧了拳头,十多年来都是如此,他和他的母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这深宫生活着。凭什么别的了便可以随意说话,随意做事,出了事也有人担着,也担地起。他,齐璨,楚皇后出的嫡子,却要如此小心翼翼地生活,就连他的母后,多年来,也没能执掌凤印。
若说他不恨,是假的。但他也明白在自己无能为力之时,像楚皇后一样忍是最好的。
但现在,高家人自己作死,犯了这么大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居然还想瞒天过海吗?就算他不说,也会有别人来揭露此事的。而高家与沐家这两大外戚,又何尝不是皇帝的心头刺,有人来揭发这两家的罪行,他可求之不得呢。
而高家和沐家风光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