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柒泷刚回院子,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就朝她奔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嘻嘻一笑:“你黑了!”
玉柒泷也笑笑,果然是月皎皎。
“你倒还是这样白白净净的。”
“那是,我可是月家小姐。”月皎皎被母亲关在府内太久,此次好不容易能出来,高兴得不行,一面抓着玉柒泷的手拉着她往里走,一面道:“泯姐姐要准备绣品,你家那个三妹妹我和她有过节,都不能陪我玩,就只剩你了。”
玉柒泷本以为她与这位月大小姐的“友谊”也就仅限于互相帮帮忙了,却没想到她还真将她当成朋友了。
两人到屋内坐下,月皎皎献宝般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笺,推到玉柒泷跟前。
“这是什么?”玉柒泷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月皎皎一脸神秘。
玉柒泷诧异拿起,这书笺做的十分精致,封面边角还是烫金材质,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扑面而来。她一面腹诽谁家的书笺如此奢侈,一面打开了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清荷宴?”
“对呀。”月皎皎笑着连连点头:“初夏时节,内宫每年都会举办清荷宴,邀请各家贵女进宫同贺。每年的举办方式都不同,可好玩了,你治好了疫症,如今名声都传遍了全云都,我就猜今年有你,果真,便夺了宫内嬷嬷的差事,亲自来将请帖送到府上。”
玉柒泷问:“那我家还有谁?”
“便是泯姐姐和你了啊。”
进宫啊……
玉柒泷心里着实有些抵触,虽说月皎皎在一旁将那清荷宴说得妙趣横生,她也兴致缺缺,或许是生性喜爱自由,对那四四方方的房子实在没兴趣。
月皎皎看出了她的冷淡,以为她是怕展示才艺,安慰道:“放心放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展示才艺的,你不愿便不上去就是了。”
还要展示才艺?!
玉柒泷瞪圆了眼睛看向月皎皎:“很难?”
“不难啊,我每年都只会赋诗,也没人笑话我啊。”
玉柒泷斜了她一眼,且不说她乃当朝大学士独女,无人敢笑话。她可是凭才名闻名全云都,云都双绝,一个是端庄的她二妹,另一个就是惊才绝艳的她啊,谁配在诗词上笑话她。
玉柒泷突然想了想自己的才艺,就说前世,文凭是小学肄业,后来跟着师父东奔西走,书倒看得不少,不是医术就是毒术,人也见得不少,不是杀人的就是放火的,要说正经的娱乐活动……玉柒泷好一阵沉思,得出了一个让人悲伤的答案:追剧看帅哥算吗?
“况且今天的重头戏恐怕也不在咱们身上。”月皎皎说到这里,神色突然黯然了。
“怎么了?”玉柒泷脸色关切,心中却暗喜,重头戏千万别在她们身上。
“你没听说吗,大渝的使团快进京了。我听说那位大长公主也会跟着来,若是他们在清荷宴前到,那风头必定全是那位公主的了。”
“大渝使团?他们来干嘛?”
月皎皎瘪了瘪嘴:“还能干嘛,打输了来求和呗。”
玉柒泷仔细问了问,方才知道前因后果,之前大周与大渝一战,大周完胜,由此韩青荇和楚邑方才声名远播,大胜回京,也就是因为韩青荇风光回归,玉柒泷三人方才能被接回来。总之两方开始议和,时间一拖再拖,最终终于达成协议,作为战败的一方,大渝派遣使团来到云都,并且据说大长公主也随行,这明显就是和亲的意思,具体事宜还未商量完毕,结果究竟如何,大家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不过若是真要和亲,当今陛下年近古稀,大渝自然不肯将那位尊贵的嫡公主嫁过来,而太子是储君,他的正妃就是将来的皇后,不可能流入外族的血液,那就只能与其余皇子结亲了,而年龄最适宜的——便只有安王楚邑。
月皎皎说到这里,眼眶里都泛着泪花:“我听说大渝尚武,连女子也不例外,此等蛮荒之人,如何配得上安王殿下!”
玉柒泷听了这话,心亦是一震,她想起之前楚邑匆匆回京,莫非为的,就是这位公主?
她心里乱成一团,月皎皎最后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好不容易送走了梨花带雨的月皎皎,玉柒泷自己冷静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亲自问问楚邑,她知道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娶公主对太子而言是掣肘,不过对他而言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能得大渝的帮助,将来就算争不过,能借来兵马直接逼宫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但她并不以大周为家国,这不过是她的想法而已,可楚邑——他心里的想法又是怎样?。
走之前玉柒泷还是没忘了韩氏的事,先去了韩氏那边,什么也没说,只当做是平常相处一般,却注意到韩氏眉间确实有倦意,她又不着声色暗暗替她按了按脉门,脉象更显虚浮,果真是操劳太过了。
玉柒泷虽心痛不已,为了不让韩氏担心,面上却还是一如往昔,只是问了问她白英是否来过,韩氏自然实话实说回复没有,又忙继续说白英之前已经开好了药,不需要一直劳烦他。玉柒泷当然知道白英不可能会这么快再来,韩氏的病需慢慢调理,一副药吃一个月再换都是快的了,况且他替清歌去查长歌门的奸细,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会过来。
不过没关系,她问这话本就是要白英再来一次的借口而已,韩氏不通医理,玉柒泷随意说两句她便信了确实到了要白英再来诊脉的时候。一点也没怀疑玉柒泷是知道了什么。
玉柒泷是个行动派,说完就直接往紫苏堂去了。白英的事已经基本忙完,两人也算是认识了,听了玉柒泷的描述,便二话没说就去了玉家。
白英虽只认死理,玉柒泷对他的人品和医术却还是很放心的,见他去了玉家,自己便调转了方向,往安王府去。
走到安王府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只有两名侍卫在门口守着。说什么也不让玉柒泷进,理由则是府中主人不在,外人不得入内。
主人不在,也就是说楚邑不在。
她问起楚邑的行踪,那两人却是死也不肯说。
玉柒泷无法,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人必定知道楚邑到底去了哪里,主意拿定,她扭头又往大街上走去。
一路疾走又回了紫苏堂,刚一进门就看到白英在抓药。
白英见到疾走来的人,一向平稳无波的脸色变了变,像是有些为难。
玉柒泷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娘的病情有变?
白英叹了口气,道:“令堂已然积劳成疾,又兼终日心绪不宁,压抑自身。近日又过于劳累,依姑娘的意思,令堂最近多番熬夜,此乃大忌,上了年龄身体康健之人尚且熬不过这个苦,更何况令堂一向身子不好……”
玉柒泷听白英乱扯这一堆,便已经猜到了什么,却还是尽量保持冷静问道:“那我娘……还能好吗?”
“姑娘也懂医术,虽不知调养之法,但……”
玉柒泷一把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要你说。”
白英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双眸通红,几乎就像是要活吞了他,扯了两下发现无法将自己的手拉回来,叹道:“姑娘不必如此焦虑,事情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能放开心情,好好调理,不要再劳累,至少——也还有五年寿元。”
“五年……”
玉柒泷慢慢松开了白英的手,像是恍惚了很久,神智才慢慢回复清明,她朝着白英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先生,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白英回礼起身,就见玉柒泷已经跌跌撞撞往门外去了,待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回头问白英道:“清歌呢?”
白英愣了愣,回复道:“谷中有事,门主先回去了。”
之前长歌门出了奸细,想必清歌是回去料理这件事了。
如今得不到楚邑的消息,玉柒泷却不急了,她现在心中犹如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火势越来越大,直到烧尽一切。
她回府后,先是保持冷静去见了韩氏,韩氏还是一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眯眯地叫女儿过来坐下。
玉柒泷乖巧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看她正在绣一方帕子。
清风自开了一丝缝隙的窗外吹来,撩起她额间碎发,这分明就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娘,从来不争不抢,为什么就偏偏老有人要害她。
“娘,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韩氏手一顿,缓缓抬头笑得:“你和你哥哥都很好,娘很高兴。”
“那娘,女儿还想问您最后一次,您真的不愿离开这里吗?”
韩氏看出玉柒泷有些奇怪,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韩氏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可玉柒泷却不可能去逼问她。
她笑笑:“可许氏和玉柒汐都对您不好。”
韩氏温柔笑道:“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为难过我了,四小姐不过是还小罢了,也没什么。”
“嗯。”玉柒泷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最后再确认一次韩氏的想法,若是她想留,那就留吧,她的路,自然可以由她来扫开。
玉柒泷陪着韩氏吃了饭,回自己院子时已然是夕阳西下,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两天似乎都没有看到阿若的影子,莫非这傻小子真的去查那个种下飞叶蝗的人了?
不过还好有一篇在,他们借口进府除邪祟一直到现在都没除完,具府中人说一篇像是去山里吸收灵气去了,这一套套说辞,一看就是个老神棍。也幸亏玉思鹤在政务上一直很忙,许氏更是沉静地几乎没了踪影,而玉柒泯自从被她算计之后,如今放是放出来了,却一直在修身养性。因此也就没人再来管这两个闲人,他俩也能一直待在这里。
玉柒泷坐在椅子上,看着夕阳西下,火红的光晕渐渐从脸上消失,她的表情也越发晦暗不明。
很快,夜深。
一直端坐着的玉柒泷终于动了动。
她像只兔子一样,轻巧地从窗户一跃而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