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寒冷被阻隔在门窗外,屋内生着碳火,温暖如春。
只是玉柒泷身上的大麾还未取下,热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却恍若未觉,呆呆坐在俞宣城床边,看着这张苍白却依旧英俊的脸,长长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
“你去厨房一趟。”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
玉柒泷叹了口气,像是无奈:“白英嘱咐人熬了药,如今大概好了,你去端过来。”
终于有了一些响动,万青有些不信:“药熬好了自然会有人送过来。”
“长歌门的规矩,我不清楚,他走时就是这样说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万青犹疑片刻,转身往外走。
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玉柒泷深吸了口气,一直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除了早上的半碗小米粥,她现在还未喝过一口水,身子一晃竟觉得头晕目眩,忙到桌边倒了杯茶一口饮下,方才觉得好了些。
她复又坐回了俞宣城床边,拔出腰间从玉铭晓那里顺走的匕首。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你总不醒,问是不能问了,我便不知这毒究竟有何效,不知便不能治。”
她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询问,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凝视着俞宣城的脸,对方像是静静睡着了一般,除了脸有些苍白,竟无一丝异样。
她讲俞宣城的手从被子中取出,拿刀在手腕上比了比,犹豫了下,还是将匕首往下移,在食指上割了小小的一条缝。
“不是所有毒都会融进血液,但我如今去不了刑部,拿不到沾着毒的饭菜,也只能这样试试。”
她喃喃说完,俞宣城被割破的食指已经渗出血来,她顿了顿,毫不犹豫将其放入口中。
唰唰唰!
三道声音突然响起,玉柒泷将俞宣城的手一扔,整个人都迅速往后倒去。
飞镖?!
她抬眼就看到自己身后的位置,三枚飞镖发着银光。
是刺客?
玉柒泷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利刃高举,银光晃得她不由眯了眯眼,随即就看到他直接就要刺向俞宣城!
不!
玉柒泷想都没想,直接就扑到了俞宣城跟前,腹部紧接着一凉,像是被冰块刺破一般,她霎时瞪圆了双眼,缓缓埋头,见长剑插在自己腹部,埋入了半截剑身。
那人毫不留情,一把将剑抽出,又想要刺向床上的俞宣城。
玉柒泷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被甩到一旁后又奋不顾身往前扑,一股股狠劲儿直往上涌,她红了眼,一把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就狠狠往那人身上捅。
精准直达心脏!
可惜分明就要得手了,后脖颈却猛然一疼,她眼前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时玉柒泷发现自己是趴在桌上的,屋内烛火已经在不知何时熄了,她慌神了片刻,突然想起刺客的事,忙奔到俞宣城的床边。
床上的人还好生生得睡着,玉柒泷不信,尽量压抑着颤抖的手去探他的脉息,直到清晰感受到那微弱却还在跳动的脉搏后,她方才安心下来,整个人都如同脱力一般坐倒在床边。
“他就那么重要?”
有人?!
玉柒泷眼神一凛,手伸向腰间取银针,一眼就锁定了声音传出的方向。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师父?”
来人很显然是篱夫人。
篱夫人点点头,心情似乎不错,走到玉柒泷身旁,凑着弯下身看了看俞宣城,啧舌道:“长得确实不错,看起来也老实,比你之前嫁的那个强。”
“师父……”玉柒泷无奈道。
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这副不着调的样子。
篱夫人嘻嘻一笑,伸手去摸玉柒泷的脸:“怎么,害羞了?”
玉柒泷躲开她的手,对方却不依不饶,不摸到就不罢休一般,两人躲闪一阵,篱夫人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玉柒泷的脸上。
她显然很满意,可玉柒泷却黑了脸:“师父莫要开这种玩笑。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篱夫人有些不高兴:“你一下就消失这么久,也不告诉我一声,怕是连师父都忘了。”
“我……”
玉柒泷想了想,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明之前的事。
不过篱夫人的注意力很快就移开了,她似乎对俞宣城很感兴趣,又看了两眼,摇摇头,可惜道:“人是不错,不过看样子活不长了,徒弟你还是别要他了,再换一个。”
玉柒泷心中一震,对呀!怎么忘了还有师父!
她慌忙上前,篱夫人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看玉柒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着青石板,清脆得她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师父!”玉柒泷看着篱夫人,重重得又磕了一个头:“求师父救救他!”
篱夫人皱了眉:“我不会解毒啊。”
“求师父救救他!”
玉柒泷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个头一个头往地上磕,砰砰砰,一个比一个响。
篱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她磕了八个响头后弯腰将手垫在她的额头下,拦住了玉柒泷。
感受到手心有温热的濡湿的感觉,篱夫人长叹了口气:“都说了,我不会解毒。”
“师……”
玉柒泷偏过头又要再磕,被篱夫人一把扯住肩膀硬是拉了起来,动作太急,她眼前猛地一黑,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幸亏篱夫人将她扶着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
“他很重要?”
玉柒泷咬咬牙,正要点头,又听篱夫人道:“说假话我便不治。”
她不敢再妄动,认认真真思索了会儿,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他很重要。”
“怎么?你真喜欢他?”
篱夫人挑了挑眉,戏谑得看着玉柒泷。
玉柒泷抬眼与她对视,却总觉得对方眸子有些沉,像是带了些许愠怒。
她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
这个问题要解答起来太复杂,玉柒泷现在脑袋都还晕晕的,完全想不明白,只能凭着本能乖乖摇摇头:“不喜欢。”
“那你还拼了命要救他。”篱夫人切了一声,朝着玉柒泷的腹部努了努嘴。
玉柒泷埋头,见自己腹部已经裹上了纱布,还隐隐有血迹渗出,她还迷蒙时,一丝丝痛楚从腹部传来,随即这股子疼痛的感觉变得越来越重,像是有人在拿着小刀一寸寸隔皮肤里的肉,然后就五脏六腑。
她脸色越来越苍白,捂着肚子无声趴在了桌上,重重喘着粗气。
篱夫人恍若未见,继续道:“又是挡刀,又是以身试毒,你当为师傻了不成。”
“……我。”玉柒泷痛得意识飘散,咬着牙道:“我……不想欠他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