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罗烟是哄不好了。
俞宣城觉得自己当真什么一个头两个大,小姑姑一大早就没了踪影,他派人去寻,现在也没有消息,估计是寻不到的,有风临阁的人在,藏个行踪再简单不过。
努力将脸上的郁色压下,他勾起两侧嘴角,轻轻敲了敲门,在听到那个简短的进字后,俞宣城小心翼翼端着手中的托盘走了进去。
“之妤,吃饭了。”
之妤坐在桌边,淡淡抬眼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道谢,规规矩矩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喝着粥。
俞宣城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翻来覆去考虑了许久,才终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之妤你放心,我与那玉柒泷什么都没有,我们……”
“你们怎么了?”
俞宣城一怔:“原来你不知道啊。”
可是已经迟了,之妤放下了手中的碗,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审视。
无可奈何将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之妤的脸色毫无变化,复又端起了碗,大有一副对方小题大做的模样,俞宣城这下却当真急了,他一把按住了之妤的手:“你不生气?”
之妤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看了看他那只手,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要他放开,她讨厌外人的触碰。
一向小心翼翼的俞宣城如今却像是看不懂对方的暗示,他继续道:“我说玉柒泷是我的皇妃,你一点都不生气?”
“放开。”之妤开口了。
“可……”
俞宣城正要再说话,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他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下,手下意识松开了,就在他原本手握着的地方,一只小小的蛊虫在原处出现,又立即隐入之妤黑丝的手套中。
出现在大门口的裴炎满头的汗,在看到俞宣城时一怔,脱口而出:“主子,你……”
俞宣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上我很受伤这四个字了。
“我没事。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俞宣城忙调整了下表情,不愿在裴炎面前表现自己的失态,堂堂一国之主,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吃醋,实在太丢脸了!
可接下来他却更加失态,因为裴炎说:“玉柒泷失踪了。”
“失踪?!”
看着自家主子张得更大的嘴,裴炎几乎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次次失职,他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实在是丢脸得很。
“我进不去内宫,只能在宫门口守着,可好久都没见她出来,就拜托一个宫女去打听打听,结果人家说她早就从柔妃那里走了,如今……”
俞宣城觉得裴炎很不靠谱,对他说的话持怀疑态度:“会不会只是随处逛了逛,小宫女只是去那个什么妃那里去问了问,也没找过。”
裴炎摇摇头,透过开着的窗看向外头的天:“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一直等到刚刚,中途拜托过许多人进去找人,都说是未曾见到。”
俞宣城也扭头看了看天,确实太晚了,他记得今早玉柒泷很早就出发了,走之前还来见过他,想到这里,他突然灵光一闪,按住了就想要起身去寻人的之妤:“她会不会……走了?”
今早玉柒泷来找过他,脸色极其差,差到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就要自保,仿佛那人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揍他一顿,只是这人的脾气倒像是好了很多,先上来就道了个歉,为的还是之前在南疆时对他动手的那件事,他摸不清玉柒泷的套路,谨慎受了,然后听到对方说之前要求他帮忙的事一笔勾销,就算是上次动手的实质性补偿,不过这忙帮完她就会离开,最后还求了他一件事,帮她带回另半块珜木。
俞宣城自然不知道珜木是什么东西,但见对方信誓旦旦说就在大渝皇宫,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又一脸真诚,握着他的手保证欠下的这个人情一定会还,那模样,就差感激涕零了,他当即就含含糊糊答应了下来。
“所以,这珜木是什么?”俞宣城讲到这里,终于想起这个很关键的问题。
“珜木?”之妤也想不通玉柒泷要珜木做什么,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妙,甩开俞宣城的手就往外走。
“之妤!”俞宣城追出去时之妤已经踏上了下楼的楼梯,他忙要人拦住她,却被对方扭头甩过来的眼神惊得怔在原地。
“我答应了阿若,要保护她。而且——没人能动我南疆的人。”
玉柒泷醒来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几乎像是被拆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一样,整个人被捆得像个粽子,她不禁啧舌,这绑匪的技术还真是不敢恭维。
她的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回荡。
这里应该不大。
这是玉柒泷第一个反应。
腰间的针被取走了,看来劫匪是熟悉她的人。
这是第二个反应。
她想尽力坐起身来,仅动了一下就感到一股极大的痛楚从身子四处传来,这……是被揍了?
她痛得倒吸了口冷气,老老实实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敢再乱动了。
记忆还停留在见到阿若之后的那一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所以她这是在宫里就被人劫了?
思绪晃晃悠悠到处飘,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一些重要线索,一阵风来,随即她听到了几人的脚步声以及门关上的声音,这声音依旧很轻。
似乎有两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粗暴得一把扯开覆眼的黑布,玉柒泷下意识眯了眯眼,又迅速适应了,因为这屋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
周围看样子就像是间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窗户从里面被木板封着,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只有唯一的桌子上那幽幽摇晃着烛光的小烛。
玉柒泷趁着眯眼的间隙观察了个遍,最后才看向了正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个女人,一袭华丽的衣裙,白狐大裘裹在身上,雍容华贵,只是过于消瘦,两颊的肉都陷了进去。
“二妹这样瘦,于子嗣上却是不太利的。”
玉柒泷瞧着她笑,随即就看到对方脸色唰得就青了,一抬手,守在玉柒泷身旁的一个大汉就走上前来,毫不犹豫朝她腹部一踹,玉柒泷痛得立即就缩成了一团,几乎能感觉到胆汁往上涌。
妈蛋!她腹部有伤啊!有本事踹别的地方啊!
玉柒泯见此脸色也没好几分,冷冷道:“若是不想受更多的皮肉之苦,就把嘴巴闭紧些。”
玉柒泷抿着嘴,拉开一条唇线,向上勾着朝玉柒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女人行事怎么越来越嚣张了。
“我今日带你来这里,你可知为何?”
玉柒泷摇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玉柒泯像是很满意她的乖巧,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来划去,指甲顶头钳着金片,比刀还锋利。玉柒泷笑着,眼底却尽是警惕,她察觉到玉柒泯很不对劲,眼睛里闪着烛火的光,像是两团鬼火,衬着她极不正常的脸色,看起来诡异至极。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的指甲突然就停住了,转而压在玉柒泷的侧脸上。
玉柒泷吃痛,仍坚持与她对视,对方手上不断慢慢使劲,眼底突然就冒出了些许笑意:“不对,不是一件事,是一些事。”
“第一件。”她说到这里,手上突然一用力,金片深深嵌进侧脸,玉柒泷痛得浑身一抖,就感觉那人力气更大,整根指甲直接贯穿的她的脸,冰冷的金片几乎要透进来割破她的舌头。
玉柒泷整个人痛得冷汗直冒,眼睛再也撑不住往上斜看,视线离开了玉柒泯的脸,缓缓吐着浊气企图缓解痛苦。
玉柒泯的声音轻快了许多:“你知道你大婚那夜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追杀?
玉柒泷神经突然紧绷起来,那夜的事她朦朦胧胧,只知道个大概,至于究竟是如何逃出的几乎是毫不知情,之前是刻意不去回忆,如今是不需要再回忆。可听玉柒泯的意思,那晚……她还被追杀?
玉柒泯突然开始狂笑,一下将指甲抽了出来,献血洒了一地,也沾上了她的雪白狐裘,可她恍若未觉,手狠狠捏着玉柒泷的下巴,献血再次从伤口淙淙往外流:“因为我,是我把你的生辰八字带给了国师,然后才算出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天煞者,是妖孽!”
国师……天煞者……
玉柒泷脑子越来越懵。
玉柒泯越发笑得得意,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怪你自己,谁叫你锋芒毕露勾引太子,谁叫你分明庚帖都送过去了结果还让玉柒洐那个贱人代替你嫁过去,玉柒洐……”
说到这个名字,她脸色突然就变了,恨得五官都几乎扭曲,抓着玉柒泷下巴越来越紧,鲜血染满了她的手,殷红一片。
玉柒泷尽力忍住不叫出来,她在继续等,等着玉柒泯发疯把更多的话说出来。
玉柒泯如今被恨意冲破了脑子,果然不负期望继续道:“明明我的庚帖也算过的,与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玉柒洐一搅和,所有的都不对了,所以我生气,我想要算算你与那楚邑是什么,我求了国师好久,他才勉强愿意,结果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突然狂笑起来:“玉柒泷,你的命更差,更难,你是妖孽,是举国都要除掉的妖孽,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突然开始猛咳,身子像是风中枯叶一般颤抖,跌坐在地上之前被身边的丫鬟搀住,她扶着丫鬟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手还在抑制不住发抖,一面被搀扶着往外走,一面回头看向玉柒泷,嘴角还扬着病态的笑:“那样大的场面你都能逃走,果然是命硬啊,不过没关系,上天终究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要你亲手死在我的手上……咳咳咳!”
玉柒泯咳得整个身子都弯成了虾米,缩在丫鬟的怀中缓缓朝外走,玉柒泷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心里却更是一阵阵发凉,举国之力要除掉的人,却安安稳稳逃走了。
是怎么做到的?
是阿若……
她想到之妤的话,想到他一身的伤,突然心脏像是被抓住了一样,一口甜腥涌上喉头,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小小的烛火不堪重负狠狠晃了几下,忽明忽暗中,玉柒泷看到之前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那个汉子,一脸狞笑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