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皇帝带了位皇妃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云都城,大渝皇帝登基并不久,后宫别说皇后,连妃子都未曾,如何突然就有了位皇妃,还带来了大周,如此宠眷,无怪人企盼一窥天资。
当然除了对容貌好奇,更多的还是对她背后的大渝更在意。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内宫就有人来请了。
跟着宫女走在去内宫的路上,玉柒泷神色恹恹的,眼底两片乌青即使扑再厚的粉也还是掩不住,俞宣城没办法临时找个侍女给她,所以她只能一个人,将功折罪的裴炎守在宫门口,玉柒泷想到他一脸的不乐意,猜到他定是想去见俞罗烟的,可没办法,这差事是俞宣城定下的,他可以马着臭脸,却不能不尽职尽责。
今日叫她的人说起来也还是熟人——柔妃。
玉柒泷后知后觉想起昨日宴席并未见她出席,坐在妃嫔首位的倒像是个年轻的不认识的妃子,她不是太子生母么?难不成还会失宠?
事实证明,她确实失宠了。
柔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眉眼间总是无精打采的,像是心事重重,一见了玉柒泷倒是狠狠惊讶了一把,黯淡的眸子散发出一丝光亮。
“你……你不是死了吗?”
玉柒泷嘴角颤了颤,那夜之后楚邑对外宣称她暴毙,这事已经从俞宣城那里听到了,可一再听别人说自己死了,心里也难免有些怪怪的。
“本宫封号泠,柔妃娘娘莫要认错了。”
这也是她和俞宣城商量好的,未免多生是非,对外绝不称真名,只是这封号……玉柒泷想起当时俞宣城一拍桌子,言之凿凿,玲珑,泠泷,你的封号就是泠吧,至于别的就不必再多说了,多说多错。
当真是随意的封号。
玉柒泷见柔妃将信将疑的模样,自顾自坐下喝茶,不再开口。
这也是俞宣城教的,他说他大渝女子,都是热烈的性子,总之骄傲大方就对了。玉柒泷没心思重新演个别的人,就照着假扮俞罗烟的样子扮了,总之听他的说法,他们大渝的女子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柔妃偷着瞧了玉柒泷好久,见对方坦坦荡荡毫无掩饰,心下的疑惑也渐渐消了,她本就是有事相求,自然不会一直抓着一件虚无缥缈的小事不放。
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在玉柒泷跟前站定,手上的托盘中放着南珠翠玉,金簪银饰,玉柒泷挑眉看了柔妃一眼,见对方笑意盈盈:“泠妃娘娘,这些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有什么事,直说吧。”玉柒泷没有闲心与她耗下去了。
柔妃脸上的笑意明显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又立即掩下,笑着道:“哪儿有什么事,就是觉得与妹妹投缘,想要多亲近亲近。”
若是平时玉柒泷还能耍耍她玩,可今日她心情实在太差,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站起身直接转身就走。
柔妃脸色一白,架子再也端不住了,忙亲自跑下来一把抓住玉柒泷的袖子:“泠妃娘娘,泠妃娘娘且慢。”
“你要是不想说,就放开我。”玉柒泷手只轻轻一甩,就挣脱了她的束缚。
柔妃咬了咬牙,强压怒火尽量温柔道:“大长公主不日就会嫁给安王,届时还望大长公主能美言几句,让安王不要再与太子作对。”
玉柒泷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俞罗烟来大周是要嫁给楚邑的。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自己忙前忙后,竟一直在替别人做嫁衣裳。
心里的疲惫感越来越重,她什么都不想说,抬步就往外走,柔妃见状真的怒了,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她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吼道:“你以为安王真能得偿所愿?他风光这么久,还不是只是区区一个王爷,本宫实话告诉你,陛下从无易储之心,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况且……”
玉柒泷走得越来越快,剩下的话根本没听清,走到宫门时迎面走来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对方投来诧异一瞥,站定回头,但见玉柒泷连头也不回,匆匆离开。
玉思鹤进大殿时一只茶盏砰地一声恰好碎在了自己脚边,滚烫的水花溅起弄湿了他的衣衫下摆,眼底一丝厌恶转瞬即逝,他快步走到柔妃身边,接下了她想要掷下的又一只玉壶:“娘娘冷静。”
“她算个什么东西!”柔妃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气得指尖都在不断颤抖:“从未听说过大渝有皇妃,名不正言不顺也敢在本宫面前摆谱!”
玉思鹤想起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女子,那样的样貌……他皱了皱眉:“她就是那位大渝皇妃?”
“除了她还有谁!”柔妃死死扭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愤恨道:“天下狐狸精都长一个模样,当初勾引我儿,如今又去勾引大渝皇帝。”
玉思鹤见柔妃的样子,忙暂且先将对玉柒泷的疑惑放下:“娘娘找她来做什么?”
柔妃气还没消,愤愤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玉思鹤一听,当即就在心里骂了声蠢材,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让她不要再去招惹大渝的人。
柔妃瘪瘪嘴,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还有自己的打算,太子只是暂时式微,安王根本就没有大的胜算,况且要是俞罗烟嫁过来,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远在异国他乡,泠妃只是个妃子,怪不得不关心俞罗烟的死活,但大渝国主就不同了。若她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告诉俞宣城,他必定会听自己的,说不定还能趁机告那泠妃一状。
柔妃越想越高兴,手中的帕子也渐渐松开,看向玉思鹤:“你今日来做什么?”
玉思鹤见她的模样便知她又在打什么蠢主意,躬身掩下满脸嫌恶:“自然是有要事。”
玉柒泷出了宫门就直奔宸天司去,她今日答应进宫,不只是为着如今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个进宫的机会去找阿若。
她如今好歹有了个正经身份,不需要再考虑那些奇奇怪怪的方法,朝门口侍立的宫人通报一声便立即有人进去叫人。
玉柒泷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稍微站得远了些,坐在一旁回廊上等着阿若出来,这地方看起来甚是寻常,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听闻宸天司卜算星卦,祈国运算命数,深得大周皇帝信任,在平民百姓心中更是将其神化,她无意窥探其中奥妙,更着意避嫌,因此还是越远越好。
阿若很快就出来了,看到玉柒泷便朝着她快步跑了过去,抓着她的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紧皱的眉头方才松了些:“我昨夜替阿姐算了一卦,应当无危。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国师当真没骗我。”
玉柒泷本来心情抑郁,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一笑:“所以你跑来云都,就是为了来学算卦的?”
她想到了当初见阿若时他便在一篇那个老神棍底下,当时还正正经经的,没想到如今真开始算命了。
“自然是为了找师父,只是……”
阿若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细细将自己的经历向着玉柒泷讲了一遍,其实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他只记得流淮的模样,只得去找流淮,那夜战况激烈,他头发散在脸上,当时的气质与现在又是千差万别,对方竟没认出他来,他本意是趁此机会偷偷查出一篇的所在,却没料到莫名其妙就被对方带来了宸天司,还要收他做弟子。
玉柒泷问原因,阿若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对方提过他天资卓绝。
大概是……爱才?
玉柒泷看着眼前这个有想不通的事情时整个人像是冒着傻气的少年,摇了摇头,大概神棍的世界,她是不明白的。
阿若很是困扰,絮絮叨叨讲些不着调的事,大概就是自己莫名被拘在这里,还得每日听国师讲课,根本不可能出去找一篇。
“阿姐,师父他……”
玉柒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你放心吧,他滑得像条泥鳅,没事的。”看阿若还愁容满面,她无奈道:“我替你去找找。”
阿若眼睛一下亮了,玉柒泷见此忙道:“我如今行动也多有限制,可不一定行。”
阿若点头如捣蒜。
两人互相说明了下如今的情势,待说到俞罗烟时,阿若疑惑道:“大长公主昨日宴席散后来找过我,避着人就只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
“叫我离你远些。”阿若眨巴着眼睛看着玉柒泷:“她说阿姐你是在利用我。”
……
玉柒泷觉得要么就是这俞罗烟脑子有病,要么就是她自己疯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睁着眼睛想了一夜,不是来管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再抬眼时,玉柒泷极其郑重地看向阿若:“阿若,我们走吧,回南疆去。”
见阿若愣了愣,玉柒泷拍了拍脑袋,无奈道:“你师父我会尽量找,如果可以,希望能带着他一起走。”
阿若还是没说话,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玉柒泷一眨不眨。
玉柒泷被他看得有些不适,躲闪开他的视线:“你好好待着吧,这里或许也会有一篇的线索,走时我叫你。”语末想了想又补了句:“时间大概不会太久,你好好保重。”
说完撩了撩被压皱的衣裙,玉柒泷转身离开,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呼唤,她扭过头去,见阿若朝她点了点头:“如今时间匆忙,很多事都来不及细说,不过阿姐你要是有事可以和之妤说,她一定会保护好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底。
玉柒泷下意识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眼底,恍然想起自己眼底的乌青,她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忍着朝阿若绽开一个笑,转身离开。
泪水渐渐盈满眼眶,玉柒泷走得飞快,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将眼泪堵回去,来不及说都有来不及说的关切,可有了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却为何反而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