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抱着玉柒泷与一篇一起疯狂往城门跑去，有了一篇带路，他们跑起来轻松了许多，七绕八拐，穿过各种小巷，很快城门就在眼前。
一篇拿着楚邑的令牌上前去叫门，这处偏僻，城门上值守的士兵并不多，将令牌来来回回传看很废时间，也幸亏一篇这人说起谎话来也是一套一套地，对方完全没有起疑。
就在两人等待之时，身后铿锵有力的越来越近。
很快，流淮派人赶到了。
城门也恰在此刻，缓缓打开。
甚至不需要命令守城士兵关门，人的两条腿是跑不过训练有素的战马的。
流淮站在最前面：“你们跑不掉的，把她交出来，你们可以走。”
“如果我不呢。”阿若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酡红，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
他这样的模样将一篇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身边傻小子不知不觉换了人。
流淮手一抬，身边两个士兵上前，朝阿若走去。
阿若嘴角勾着笑，伸出了左手－－那只被血染红的手，只是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血糊糊一片，像是沾上的血还没干一样。
那两个士兵一愣，听到阿若说：“你抓着我，就能把她一起带走。”
这声音像是有蛊惑性一般，士兵不自觉就伸出了手。
一篇心里一颤，忙上前要将阿若的手扯回来，却被他提前躲开：“师父，拦一次就好了，一直拦就拦不住了。”
这声音……
不对，这不是他！
一篇看着阿若清俊的容颜，笑得真诚又单纯，只是眼中却散发着完全不同的冷意，还带着一丝丝诱惑的气息。
他愣了愣，突然使劲晃了晃头。脑子瞬间清醒了些，他是什么时候中的蛊？
不止是他，那个士兵已经恍恍惚惚抓住了阿若的手。
“不要！”一篇这次已经完全能确定了，他之前的阻止还只是怀疑，可他现在已经完全知道阿若要做什么了，同样的手段，十年前他见过一次的。
阿若……究竟是谁？
瞬间，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士兵手中的长刀已经出鞘，一刀捅进了身边伙伴的心窝，又一把拔出，温热的鲜血溅了一地。
在场所有人都一惊，愣住了。
那士兵像是犹自不足，缓缓转身面向了身后的人。
“你干嘛？”流淮看着他，冷冷道。
他不说话，只有面甲后面通红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
“中……中邪了……”
一旦有人动摇，人群就全都骚动起来，脚步不自觉往后退，眼前这人身上散发出的冷冽嗜血的气息像一条冰冷的蛇挨个钻进他们每个人的心头，带来蚀骨的恐惧。
不仅是来自于他，还有别的东西。
一篇也惊呆了，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阿若，他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人，眼底同样通红冰冷，嘴边挂着笑，笑意越来越深，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
“阿若……”一篇轻轻推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阿若……你醒醒，不能这么做……”
阿若缓缓扭头看向他，眼底的冰冷射来，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南疆人？”流淮看着阿若，眯了眯眼，他虽然也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但这么诡异，除了南疆人，应该也不出第二个了。
他突然抬手，指着那个士兵：“杀了他。”
“可……可国师大人……这……”
“杀了他。”这次他的指头越过了那个士兵，往他后面的阿若指去。
“你们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面是被压迫到几乎颤栗的恐惧，一面是真正的死亡威胁，他们很清楚流淮话里的意思，杀他们的不止是那个奇怪的同伴，更是若这次完不成任务，所有人都得死。
阿若像是不着急，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笑。
“啊啊啊啊啊！”终于有两人撑不住了，一把举起手里的刀，就朝那人冲来，那士兵举刀去挡，“乒”，清脆的短兵相接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
另一人立马刀一偏，直接一刀将他整条手臂砍下，滚烫的血洒了两人满身。
那人被砍断了手臂，恍若感觉不到痛楚，用残余的左手从腰侧抽出了另一柄匕首。
站在他跟前的那两个人吓傻了眼，手上不断颤栗，突然，不动了，缓缓转过了身，与他一样，双眼通红。
“妖……妖怪！”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前的一切都太诡异了，似乎只要有人一靠近阿若那里，就会立刻变成那样行尸走肉的模样。
流淮咬了咬牙，不敢再命人上前。
可对方似乎也没有要打架的意识，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流淮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阿若的目的是要离开，可如今分明他占上风，为什么不走？
既不进攻，也不离开。
这太奇怪了。
他看着他，点了点身边的两个人：“你们两个，上。”
“可……”那两个人吓破了胆，不敢动。
“临阵脱逃，我可以将你们就地正法。”
流淮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两人几乎都要哭出声来，最后还是只能闭着眼提着刀，直直往前冲去。
感受到了刺破皮肉的感觉，他们心里一颤，慌忙将刀抽出，跌倒在地，抬头看着往日兄弟，他们也正低头看着他，眼里渗出冰冷的光。
流淮一点也不关心这几个士兵是怎么回事，全程仔细注视着阿若，即使不真切，他还是能看出他弯起的嘴角略微颤了颤。
就在那两个士兵变成了与之前的人一样之后。
他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次叫了四个人上前，还是与之前一样的结果，只是阿若嘴角的颤动这次更明显了。
他突然笑了，跨前两步，注视着阿若，对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的影子，不过他依旧笑得胸有成竹：“这位小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这些人，不过……你无法控制太多人吧。”
对方没有反应。
流淮却不介意，没有反应当然什么都不能说明，可他也同样不需要对方的反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这边可有五十余人，难不成他能都控制住？
阿若眼眶越来越红，几乎像是要浸出血来，隐在广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几个士兵开始缓缓前进。
流淮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沉眸不动。
他是在赌，赌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电光火石间，走动的几个士兵突然停了。
一篇抓住了阿若的手。
阿若扭头看他，眼神愈加冰冷。
“阿若，够了。”一篇不理会他的眼神，抬手替他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突然笑了笑：“原来是你。都长这么大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篇叹了口气，这性子……
他突然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无奈。撑着他的肩膀一脸严肃正视着他：“你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了，这丫头还要靠你救，你再不走，她就只有死了。”
阿若明显一怔，一瞬间眼神似乎清明了些。
一篇突然一拍他的头：“走吧！带她走！”
阿若被打得懵了下，眼眶的红也渐渐褪了下去，看着一篇，眼神带着几许迷茫，又缓缓像是回过神来，微笑的脸变成了之前的单纯迷蒙，还带着一丝傻气，轻声道：“师父？”
话刚出口，胸口就猛地一痛，一口血被猛烈咳出，染红了地面。
“快走！”一篇将他往后朝着大开的城门一推。
阿若踉跄几步，险些摔了，又忙护住怀中的玉柒泷，回头又叫了一声：“师父！”
那个背影朝后挥了挥手，缓缓朝前走去。
真是……酷毙了！
阿若却突然流下泪来，踌躇再三，还是抱着玉柒泷往外跑去。
“你要记住！”一篇的话从身后传来：“我今天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那丫头，是为了你！”顿了顿，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向的不正经：“喜欢她就干脆直接拐回去，你娘当年可没你现在这么多顾虑！”
微风带来呜呜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阿若的回答。
那几个被控制的士兵在阿若清醒后就直接昏倒过去了。
流淮眯了眯眼，忙吩咐人追，却被一篇站在正中挡住。
“好了，别追了。”一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捋了捋自己早已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袖。努力整理出一副不那么狼狈的模样。
“我这是受了陛下的旨意。”流淮看着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是皇旨。”
“那又如何？”一篇抬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他长得很清秀，自带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只是眉间却沾染上了太多的烟火气，他长叹了一声：“该放手时便放手吧。”
“为什么？！”流淮像是突然激动了，往日仙气飘飘的冷静再也不见了踪影。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当初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也……”
“因为你抓错人了。”
流淮一愣，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头，瞪大眼睛看着一篇。
“因为你找错人了。”一篇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流淮彻底怔住了。
一旁的士兵看着奇怪，轻声提醒道：“国师大人，再不追就追不到了。”
流淮突然笑了一声，脸色却比哭还难看，他长长地看了一篇一眼，策马转身离开：“都抓错了，还追什么？”
他一人策马慢慢前行，裹在黑袍下瘦削的身子在微不可见地颤抖，渐渐地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是音量渐渐升高的笑，笑声中带着巨大的悲怆：“我终究还是比不过你，他是你徒弟，你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甚至可以舍身来护他。那我呢？你甚至都没有好好教过我，只知道叫我放手……放手！”
“师父……”
最后这个词，带着无尽的疲惫，以及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