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做梦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亲手断送掉女儿的幸福。
她虽不知女儿的意中人是谁,但她知道--那人绝不会是当朝太子。
否则她就不会在那晚外出,满含期待又带着忧虑。
就是那晚,太子前来商定婚期的那晚,她看到了全过程,却一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这会是一桩好亲事的,祁娘……”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你别叫我!”韩氏猛地抬头,怒瞪着站在门口的玉思鹤,当初分明最喜他这般叫她,可如今再听见却只觉得恶心,同样的人,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话,原来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到底是由心而生,当爱变成恨,对方所做的一切都只会是恶心。
玉思鹤坐在她身边,继续道:“你若是不同意,之前太子来时你便可以阻止,还有刚刚泷儿来时,只要你说一句不同意,以她的脾气,怎肯乖乖出嫁,你有很多机会,可你不也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韩氏怔了怔,没有再说话。
“说到底,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不,应该说你更没有资格指责我,我有不止泷儿一个女儿,可你只有她,却还是宁愿答应这桩婚事,也不告诉我……”说到这里,玉思鹤突然欺身上前直视着韩氏,看着她衰老的容颜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他心疼地抬起右手轻抚了抚她的侧脸:“也不告诉我……泷儿的身上,究竟有怎样的秘……呃。”
话还没说完,玉思鹤闷哼一声,刚刚温柔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韩氏只一只手便轻易将他那只乱摸的手抓住,仿佛只要再使劲一些,便能将他的手掰断。
“太子虽非良配,却能解燃眉之急,我有什么不同意的。”韩氏冷冷地看着玉思鹤冷汗直冒的脸,手上愈发用力:“你那小女儿的死你也知道与何氏无关,却还是硬留下我,想用我来抓住韩家的把柄,给自己留张底牌?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别忘了,我可是韩家的大小姐,不是你可以轻易随便处置的!”
狠狠一甩,将玉思鹤推倒在桌边,在茶盏碎裂的一阵噼啪声中,她拂袖而起,大步离去,恍若当年的女将军再现,气势如虹。
待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又停下回头阴测测道:“你那女儿就是我杀的,如今留下我,不知你是何感受?”
玉思鹤揉了揉自己红肿的手腕,盯着门口那人离去的身影,刚刚还慌张痛苦的脸突然沉静下来,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总是那样天真。
韩氏刚一走出院子,气势便瞬间没了,她忙扶住一旁的栏杆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要倒下去。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是怎么知道泷儿身上的秘密的?
韩氏脑子一团乱,玉柒泷刚刚的眼神不断在眼前回转,她心里一阵阵揪着疼,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要她不嫁的话。
细微的吵嚷声从玉柒泷住处的方向遥遥传来,一房侍妾而已,不仅没有拜堂之礼,就连唢呐鞭炮都没,她想要去看看女儿最后一面,脚步却半点都踏不出去,她……没有脸面再见她了。
她终究还是害了她的女儿,为了她自己。
玉柒泷待坐在屋中,直到喧闹完全消失,直到天光微亮。
枯坐一夜,她想了很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只是前世师父笑眯眯要她走进那个陷阱的场景不断在眼前晃荡,而她明知是陷阱,也依旧笑眯眯走了进去。
然后--粉身碎骨。
院中的两个小丫鬟依旧来照常来打扫房屋,嬉闹着开了门,刚一进内屋就瞧见妆台前静坐似枯木的玉柒泷,当即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你……你不是……不是……”
玉柒泷缓缓扭头看向她,一晚上姿势没有变,她现在脖颈稍微动下便生疼,因此动作生硬了许多,配上昏暗光线中她那张扑满白粉的脸,显得愈发诡异,那两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是什么?”玉柒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没有一丝温度:“我什么都不是,乖乖干你们的活,干完了就立刻滚出去。”
那两个丫鬟慌忙答应,站起身来随便打扫了下就忙不迭溜了出去,慌乱中差点打碎了大厅中的一对白瓷花瓶。
这场闹剧仿佛悄没声息就落下了帷幕。
一夜过去,太子府那边没人来问责,玉府这边即使知道了嫁过去的不是玉柒泷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一切都按照之前寡淡的生活继续着。
只是玉柒泷偶尔能从丫鬟口中听到些太子府的事,听说玉柒洐她……很是得宠。
聪明的女人在哪里都能活得风生水起吗?
玉柒泷至今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掩过去这件事的。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
玉铭晓已经接连十日未曾回府,似乎西南大营有要事,他忙得不可开交,竟不知,险些连亲妹都见不到了。
不过连她的亲娘都能背叛她,那亲哥哥又能算什么呢?
玉柒泷呆坐在窗边,看着手中还剩最后一朵花就大功告成的香囊,她特地挑了一个大红的颜色,上面绣着白色的细碎梨花。
这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其实她最喜欢它。
只是枝丫顶端还差了一朵,到底显得残缺不全,只是如今已经无人能教她了,以她自己的技术,再绣也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
玉柒泷轻笑一声,将它小心放入柜中,轻轻摩挲了下腰间的银铃,她自腰间取出了玉柒洐交给她的那封信,心中所写与她所说并无二致,言辞恳切,可见执笔之人之心。
最后还另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太子娶她的计划,原来自她祛除疫症后他与玉思鹤就已经商定好了婚事,后来拿走了庚帖,再到后来,也就是消暑节那晚,他来敲定了迎娶时间。
玉柒洐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她一直都在提醒她,只是她自己蠢吗?
玉柒泷将这张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被火苗慢慢舔舐殆尽,还是将这事记在了心间,她这人恩怨分明,玉柒洐想要她记住她的恩,那她便记住。
如今也好,再无一丝挂碍。
还有四日,楚邑若是不来,那她便走,自此天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