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小烛静静燃着，偶有烛花迸裂。
床边坐着的那个少年已经撑着头睡着了，手中还紧握着几张宣纸。
玉柒泷想要拿起那纸看看，手才刚刚抬起来，阿若就醒了。
“阿姐……”他犹自睡眼惺忪，拿手搓了搓眼睛，方才清醒过来，一把抓住玉柒泷的手，亮晶晶的眸子睁得老大：”阿姐，你没事吧。”
玉柒泷一愣，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是玉哥哥把你抱回来的，我还以为你昏迷了，吓死了。”
玉柒泷笑着戳戳他的头：”放心，我就是睡着了，倒是你，你没事吧。”她说着就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过他的手细细诊脉。
阿若咧嘴一笑：”阿姐放心吧，我什么亏都没吃，师父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就要装傻，若是不成就装死，这样再伺机逃跑更容易成功。”
这方法……
玉柒泷扶额，虽实在跌了面子，但不得不说还真有效。
“对了，你师父呢？”
“不知道。”阿若皱了皱眉：”上次说是有事要去处理，可这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也找不到他。”阿若说着说着突然担忧起来：”阿姐，你说师父他不会……”
“不会。”玉柒泷回答地斩钉截铁：”就你师父那样，滑得就跟泥鳅似的，谁能拿得住他。”
“说的也是……”阿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突然一拍手：”对了，我觉得这次救我的人很像是师父，阿姐你说，师父他是不是已经潜入了坏人里面，除恶扬善去了。”
……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觉得以他的尿性，做不出这种事。”玉柒泷说完，见阿若一脸跃跃欲试还要说话，忙先一步岔开了话题，她是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事了，一篇有可能真的潜入了，不过绝不可能是为了惩恶扬善，最多也就是劫富济自己。
“阿若，你知道你是被谁抓的吗？”
阿若困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本来正在追查那施蛊之人的踪迹，却突然被人蒙住了头，接着就被丢到了一个地方，我也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沉吟了下，皱着眉头继续道：”阿姐，我发现这云都或许不止一个人会用蛊。”
“对呀，除了那个下飞叶蝗的人，这不是还有你吗？”玉柒泷随口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和那个坏人。”阿若眉头越皱越深：”我是先被人救出了关押我的地方，才好像被师父带走的，然后遇到了玉哥哥。可是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应该是另一个救了我，我虽被蒙着眼，看不见他，他又刻意离我有些距离，不过我听到周围很安静，之前负责看管我的人应该足有四五个，不可能这么安静。”
“是都被他杀了？或者是蒙汗药。”
“不是。”阿若摇摇头：”没有血腥味，而且我能闻到，有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我南疆的一种草名唤紫云，用它来喂养幻蛊，会缩短其存活时间，但效果极佳，往往会使人失去意识，幻蛊死亡，人再醒来时则会全都忘了，如果做了一场梦，之前的时间于他们不过一瞬。”
“紫云……”好像在篱夫人给她的那本书上看到过。
“阿姐！”阿若伸出两只手一把抓住玉柒泷，几页宣纸散落在地，写满了毛笔字。阿若一脸焦急：”阿姐，那草是我南疆独有，那人很有可能是从南疆来的，这里很不安全，咱们快走吧，我带你回南疆去。”
玉柒泷有些不解：”即是你们南疆人，为何会不安全，既然他不安全，那为何又要回南疆？”
“阿姐你忘了你体内的蛊王了，这是我族圣物，若被族中长老知道了，是绝不会允许它流落中原的，那人说不定就是来强行取你体内的蛊王的，咱们若是能先回去，我和之妤或许还能保下你。”
阿若说着就火急火燎地要拉着玉柒泷离开。
玉柒泷却抓住了另一句话：”取我体内的蛊王？”她拉住阿若，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说，蛊王一入体，就取不出来的吗？”
阿若一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玉柒泷步步紧逼：”阿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这蛊王到底能不能取出来。”
“不能……”
“阿若！”玉柒泷低喝一声：”这是救命的大事！”
阿若慌张地垂下眼睑，不敢去看玉柒泷。
“阿若……”玉柒泷换了种语气：”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我以为至少你……是不会骗我的。”
看着少年猛然抬起的脸庞，满脸难受地摇着头，玉柒泷知道自己成功了，马上就能从他嘴里知道真相，或许能救楚邑，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以为她至少对阿若能真心以待，她以为她至少也有一个人能坦诚相见，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失去他了。
阿若难受极了，看到玉柒泷的脸色越来越悲伤，他感觉心都在绞着痛，忙道：”能，蛊王能被取出来。”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阿若耷拉着头，玉柒泷只能看到他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深蓝发带，这小子，自从回来不会连梳洗都没有就一直守着自己吧。想及此处，玉柒泷心中的愧疚越来越重，伸手给他整理起头发来。
阿若身子一震，浑身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玉柒泷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没什么。”阿若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因为若是蛊王取出，阿姐你的身子会变得很差，很虚弱。而且……而且我不会取蛊王。我怕你知道了，会笑话我。”
玉柒泷一愣，还以为是什么理由，没想到是这个。
怔愣之后她不由失笑，抬起阿若的头，捧着他的脸：”就这样？你别是又在骗我吧？”
“没，没有！”阿若满脸通红，道：”我阿爹说了，不能说谎，说谎的话以后下地狱会被拔舌头的。”
玉柒泷看着他这样，心情好了很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自己继续给他梳理头发，一面梳，一面道：”那我老是说谎骗人，岂不是也要被拔舌头。”
“阿姐不会的！”阿若看不到玉柒泷的脸，没注意到她只是在开玩笑，忙道：”我阿爹说了，谎话也分好的和坏的，说好的谎话是不会被拔舌头的，阿姐没有说谎做过坏事，就不算。”
玉柒泷难得认真想了想，可惜自己说过的谎话太多，她也数不清了。自嘲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拔舌头就拔舌头吧，反正也是死后的事了。”
阿若斩钉截铁地立即反驳：”不会！”
玉柒泷见他对这个说法如此重视，也就不再拿这个开玩笑了，认认真真把他的头发梳好，又重新绑上发带，一切妥当，看着自己的成果，不由满意笑笑。拍了拍阿若，示意他转过头来。
玉柒泷仔细端详了下，不由在心里赞叹自己的心灵手巧，由衷赞美道：”很好看。”
阿若一怔，笑了：”阿姐也是。”
玉柒泷失笑，知道他是误以为自己是在夸他了，不过仔细看看，阿若确实很好看，已经脱了一开始的稚嫩，浑身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让玉柒泷这个活了两世的老阿姨羡慕不已：”你确实很好看。”
阿若觉得自己莫名又受到了一次夸奖，笑得越发灿烂，突然起身，从窗户翻身出去。
玉柒泷一惊忙跑了过去：”你做什么？”
阿若抽出腰间小刀，就在窗口下不断卖力挖着，不过半盏茶功夫，一个小坛子露了出来。
玉柒泷这才想起，曾经她见过阿若在这里埋东西，她当时随口问他是否在种蛊，他答应了。她信任阿若不可能害他，随口一问就忘了，没想到阿若还真中了蛊。
阿若很开心，小心翼翼取出坛子，将盖子打开，直接就伸手进去，玉柒泷急着要阻止，这坛子黑咕隆咚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阿若已经将手伸了出来，他举着手中的那条红绳对着玉柒泷傻傻的笑。
“什么东西？”玉柒泷仿佛也被他感染了，感觉心情越发好了起来，拉着他回来，两人又坐到了床边。
“七七四十九天。”阿若攥着那一根红绳，一脸虔诚地碎碎念：”今日恰好就是最后一日，大功告成。”
“这是什么？”玉柒泷可没在篱夫人书中见过这个，很是好奇。
“这是姻缘蛊。”阿若红着脸看着玉柒泷，害羞又有些兴奋：”若是夫妻一人一半，佩戴在手上，便能一生恩爱，永不相离。”
“还有这么神的东西？”玉柒泷仔细打量着那根红绳，心中颇有些不信。
“有的！”阿若重重点点头：”这是我阿娘教我的，她说她当初就是靠这个与我阿爹在一起。”
玉柒泷继续打量着这根红绳，看起来很平常嘛，心中还是有些不信，随口打趣道：”那你做这个东西，可是有心上人了。”
“嗯，”阿若点点头：”是有一人。”
玉柒泷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抬起头看着他：”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