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感情动物,自己感情丰富,也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
二嫂子的情绪失控,信马由缰地乱跑,把高胜男也带沟里去了。
现在,二人的情绪总算刹住了车,高胜男才想起来,自己来串门子的目的,便将岳树仁的婚期,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二嫂子高兴得直拍巴掌,连声说道:“好姻缘,好姻缘,咱家大小子有福气。老卜家那个二嫚比老田家的强一百倍,离了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了,我打一开始,就没看中老田家那个劈叉。”
二嫂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炕梢挪动,高胜男不明就里,便问道:“二嫂子你要拿什么,我给你拿,你老实坐着吧。”
二嫂子兴奋地说:“不用你管,你不知道放在哪里。”
这时,她打开炕梢的木箱子,在里面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出一个红色的手帕,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箱子盖。
展开红手帕,里面是一卷纸币,用红毛线系着。
二嫂子把这卷钱一骨脑塞到高胜男手里,诚心诚意地说道:“他婶婶,大小子办喜事,少不了花钱,我早给你准备好了,你都拿去。”
高胜男急忙把钱又塞到二嫂子手里,心里感激,面上装着恼怒的样子说:“二嫂子这是做什么?我来告诉你,是让你高兴高兴,你怎么把自己的箱底都抖露出来,我可不能动你的养老钱。”
二嫂子再一次把钱塞到高胜男手里,并且牢牢地攥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他婶婶,咱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家底,我也不是不知道,客气什么,娶媳妇八百六十下子要花钱,孩子的终生大事,咱不能装土鳖,让外人看笑话。”
高胜男的手被二嫂子攥着,一时不好推辞,便耐心地跟她解释道:“二嫂子,你的好心我领了。定亲的时候,儿媳妇就表态了,婚事不大操大办,过得去就行,彩礼走个过场,为了街面上好看,实际上娘家一分钱不要,送过去再送回来。这样算算,也花不了多少钱,我攒了这几年,够用的了,你放心。”
二嫂子坚持己见,不肯让步,说道:“这事是我和二宝商量好的,你也别嫌少,就1000块钱,是我和他二宝哥的看喜钱。”
高胜男心里很感动,娶媳妇真需要钱,自己攒那点肯定不够,但管谁借,都不能要二嫂子这个钱,一个瞎老婆子,缺水少柴的,还能替自己着想,就知足了。
再说了,人情往来也得随行就市,一般的交情,结婚随礼二十块钱打底,三十不多,五十不少。主要看交情和平日来往,要是上了一百,不是姑舅亲戚就是叔伯本家。
高胜男还没见过谁家上人情看喜钱出1000块的,高胜男受不起这么厚重的礼。
明着推看来是推不掉了,高胜男只能缓一步,不能为这事再惹她生气。她不再和二嫂子撕巴这卷钱,换了口气说道:“二嫂子,你看这样行不,钱你先放着,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兄弟忠儒的驴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得回家和他商量商量,我要是擅自做主,他非和我打仗不可,我可不想捅他这个马蜂窝。”
说起高胜男和岳忠儒两个人的脾气,二嫂子可是领教多次了。
二嫂子因为他们俩口子吵架没少费心,高胜男一受了委屈就来诉苦,二嫂子这边劝,那边训。
老嫂比母,岳忠儒对这个和母亲年纪相仿的老嫂子礼敬有加,从来不和她顶嘴。和老婆耍葫芦动五把操后,老嫂子总要出头为高胜男出气,不管她说的对与错,他一句也不吱声,全盘接受。
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口子打仗,不能光怨一个人,二嫂子掉过头来再劝高胜男,得饶人处且饶人,外面要强,家里要和。
一边训着男的,一边又要哄着女的,二嫂子这个和事佬可真不好当。
高胜男和二嫂子为这1000块钱你推我让,僵持不下,累得两个人呼哧带喘的。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
二嫂子将手中的一卷钱麻利地塞进大襟棉袄里,动作之迅速真不像一个70多岁的老人。
两人正襟危坐,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拉呱,等待着大儿媳妇杨花花进屋。二嫂子眼睛得了白内障,看东西不济,耳朵一点毛病没有,与杨花花前后屋住了20多年,不用说话,光听脚步声也知道是她。
杨花花像根木头一样,硬梆梆推开当门,人进了屋,炕前的地上多了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
杨花花阴阳怪气地叫了声“婶子”,算是跟高胜男打了招呼,眼皮也没翻一下婆婆,更别说叫声“娘”了。
就这样站的站着,坐的坐着,谁也不吱声,三个人沉默了一对半,场面好尴尬。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让三个农村妇女演哑剧,比登天还难。
这三个女人一肚子腹稿变不成一句台词,仿佛便秘五六天,上不吐下不泻,肚子憋得像个大鼓,坐立不安,戏也演不下去了。一阵冷场后,大家不欢而散。
岳生男知道感恩,遭难时,别人的一点好,她会记住一辈子,想方设法报答人家。
八十年代从东北来家时,没房子住,二嫂子二话没说,把一大家子都接纳下来。
三间小趴趴屋住了两家人,那叫个挤啊,其他季节还好说,一到了三伏天,屋子里就是个大蒸笼,二嫂子眉头也没皱一皱,嘴里没说一句闲话,并且还一个劲地自我检讨:屋子太小了,孩子身上都长痱子了!
老人觉少,孩子们都躺下了,在炕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热得睡不着。
二嫂子便像老奶奶一样摇着大蒲扇,为孩子们驱赶着蚊子,驱散着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