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宣布完毕,厉家的人陆续离开酒店,大房和二房一败涂地,人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
厉博礼的脸尤其黑,堪比常年放置在灶上的锅底。
如果按照遗嘱内容执行。
他现在所掌管的海外产业和几个子公司都还在,集团的股份也没有任何更改。
可他就是觉得心上蒙着一层阴云,计划了那么长时间,筹谋了那么长时间,还搞出了那么多事。
结果,最后赢家还是厉君然!
“博礼,你先回吧,”李姝媛柔声说,“我要去医院守着宸熙。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咱们一直以来也不招你爸爸待见。”
“慈母多败儿。厉宸熙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你!”
厉博礼吼了妻子,心里的火无处安放,只能冲着身边人出气。
李姝媛明白他的脾气,不再惹他,叹了一声,回到厉宸熙身后,推着轮椅进了电梯。
站了许久,电梯门开了又合上,厉博礼还是不动,一双修长的手替他按下电梯门:
“大哥,不走吗?大家都走了。”。
看到是厉曦月,厉博礼冷哼一声,拍了拍麻木的脸,迈步走进电梯。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厉君然在狠狠地打他的脸,他这个大哥,威严扫地不说,在爸爸心中的分量,竟然还不如一个野种。
厉曦月也跟着进了电梯。
“大哥,你一定很失望。”她说。
“我有什么可失望的,”厉博礼面无表情说,“你很开心吧,这些年你照顾爸爸,照顾家里的长辈,鞍前马后,总算是多挣了些产业!”
梁莹出马,没有起到离间作用,厉曦月仍旧是帮着厉君然,厉博礼完全没想到。
因此,他觉得看不透厉曦月,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可以帮你们。”
厉曦月平静地说。
电梯里的灯光惨白,她的脸映在钢制面板上,瞳孔极黑,因为连日的睡眠不足,眼眶深陷,像是两个沉沉的墨点。
厉博礼回头看厉曦月,长久地注视着她的双眸,头一回发现,姐姐的眼睛那么深邃。
“你们都以为我是厉君然的人。”
厉曦月微微摇摇头,接着说:
“我从不跟人合作,爸爸之所以信任我,就是因为我不偏帮任何人,也没什么野心。”
“那你还说帮我。”厉博礼露出轻蔑的神情,“你怎么帮我?整件事已经结束了,胜负已分,大局定了。”
“董事会一天没有开,”厉曦月笑,“就还有转机,遗嘱是遗嘱,老爸的意思不能违背。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你比阿阳要沉得住气。道理不会不懂吧?”
“你要什么?”
厉博礼摸了摸鼻头,“你想要董事局主席的位子?”
他想:大姐借厉君然的手,把阿阳踢出局,随后再借我的手,将厉君然踢出去,最后呢?
“不是,那个位子,你们谁爱坐谁坐,斗个你死我活也不关我的事。”厉曦月摇头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心眼小,只要一个人。”
“谁?”
厉博礼问出口时,心里已经有数。
“刘叙之的情妇!和她肚子里的野种。”
厉曦月抬眸看向高处,红色的楼层数在闪,红色的光点落在她深黑的眼眸里,血滴一般。
刘叙之害死了爸爸,他的情妇,他的孩子,都要替他受罪!
……
夜里九点,墓园。
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儿那么空旷,到了夜里,极目四望,黑压压一大片。
只有一块墓碑拔地而起,在一片黑灰的雾中,透出凄惨的灰白色。
半残的月儿高挂,月亮时不时会被云挡住,露出一个残破的轮廓。
“害怕就先回去。”
感觉到身侧的人在发抖,厉君然抓紧了她的手。
他身着黑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白花,朝着墓碑走过去。
白天的时候不能来祭拜父亲,现在补回来。
夏兮兮跟在他身侧,来之前一直说不害怕,身临其境还是有些发怵。
白天的时候下过雨,地下的草地还很湿润。
穿着没有鞋跟的单鞋走在上面,就像是踩在一片冰凉的湿毯子上。
小腿也感觉到凉意,不停地发抖。
“怎么,心里后悔跟着我来了?”厉君然看透她的心,嘲笑她的胆小,“刚刚在车上,是谁大言不惭地说,刀山火海也陪我闯来着?”
一种不知名的鸟儿在叫,气氛越发诡异。
夏兮兮紧贴在厉君然身侧,嘟囔道:“谁知道你半夜要来墓园,你只说去一个地方,没说来这儿啊……”
“真的后悔了?”厉君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我让赵寻过来接你。”
“不!”夏兮兮按着他拨号的手,“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岂不是更……”
她看着厉君然的脸,郑重承诺:“比起这些恐惧,我更害怕听到你出事的消息。”
“我能出什么事?”
厉君然笑她胆小怕事又故作坚强,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几分。
“害怕你就哪儿也别去,紧贴着我。”
来到墓碑前,厉君然蹲下,拿出帕子,擦拭被雨水打湿的照片。
照片里的厉曜宗很慈祥,他没有笑,却很温柔。
厉君然这辈子头一回见他那么温柔的眼神。
“爸,害你的人,已经逐出族谱了,”他轻声说,“我想你也不想看我们三兄弟打打杀杀,这样就够了,你觉得呢?”
感觉到身侧空了,厉君然回头看,四处找不到夏兮兮。
墓碑后面传出一个努力压低的女声:
“嗯,臭小子,你做得对,你二哥也得到教训了,我很高兴,你没有跟他一样心狠手辣。”
夏兮兮躲到了墓碑后面,蹲下来,用手捂着嘴巴,模仿着厉曜宗的语气说话:
“你心中的恨,也该放下了,往后啊,你好好管理集团,跟小兮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厉君然早已听出她的声音,不动声色,笑着问她:
“怎么才叫好好过日子?”
“就是好好过啊,你对她好一些嘛。”夏兮兮答。
“可她脑子笨,自己的记忆都忘掉了,从您让我跟她交往到现在,除了胡闹,我没发觉她有什么特别惹人喜欢的地方。这样的女人,能帮着我管理好集团吗?那么笨,生出来的孩子也笨,集团的未来怎么办?”
“谁说她没有惹人喜欢的地方?”夏兮兮一紧张,嗓音变成了自己的。
拍了拍额头,继续压低声说:
“她很勇敢啊,胆子挺大,还能陪你来看我。”
“胆子大有什么用,有勇无谋。”
“她很好学,一定会努力学习,你想要让她学会的,她都能学会,绝不会拖累你,数学竞赛她不是进入决赛了吗?这是你交给她的事,她做得挺好的呀。”
“进入决赛的人多了,我不是也进入决赛了吗?决赛拿奖再说吧。”
夏兮兮:……
厉君然,你就不能说些好话?
稳住怒气,夏兮兮抛出杀手锏:
“最重要的是,小兮丫头她爱你,很爱很爱你,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了。”
没有听到厉君然的答复,夏兮兮有些紧张,模仿着厉曜宗的语气,怒道: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多有福气啊,能遇到小兮丫头是你八辈……嗬……啊!!鬼啊!!”
一个黑影突然从后背缠上来,将夏兮兮拦腰抱起,她吓得魂飞魄散,手脚慌乱地挥舞。
“你不是很勇敢么小兮丫头?”
厉君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浓浓的爱意:
“你知不知道一男一女过日子怎么过?不知道就敢胡说八道。”
“怎么过?”
厉君然揽住她的腰肢,看着泛黄的残月:
“首先呢要先结婚,嗯,其次呢,生几个孩子,再然后呢……”
结婚,生孩子?
夏兮兮看不到自己的脸,也能感觉到脸颊跟铁板烧一样烫。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羞道。
“我要跟你生,”厉君然将她转过来,轻轻吻她额头,“我的小熊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