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流，秋去冬来。转眼间，云城入了冬。
云城的冬天不会下雪，却很冷，特别是那阴冷的雨天，整座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窟，没有呼啸的北风，也冷得骨头打颤。
满城的香樟树还是郁郁葱葱，满目的绿色，但天空却跟别的季节不同。
说不清是有什么差别，好像是更沉，像是一大团发了霉的棉花，低低地悬在头顶上。
夏兮兮讨厌云城的冬天。
心理咨询师问：“说一说你最讨厌的季节是……”
夏兮兮毫不犹豫地说：“现在！”
“为什么呢？能说说原因么？”心理咨询师柔声问。
夏兮兮手里捧着咖啡，热气熏着她刚刚被冻红的鼻尖。
她看向了窗外，认真地想讨厌冬季的理由。
外面已经一连下了半个月的小雨，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每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湿气好似能透过布料入侵体内，连骨头也能感受到湿冷，这感觉太烦人。
只有坐在屋里，开着地暖，才会干燥些，却并不舒适。
在厉君然的强烈要求下，夏兮兮没有再去找霍祈泽治疗，而是换了另外的心理医生。
一个女医生。
这已经是夏兮兮的第九次心理治疗了，没有半点效果。
这个医生总是说着让人无语的开场白，她总是假装慈祥说，今天心情怎么样？谈点什么吧，谈谈这个吧，谈谈那个吧……
夏兮兮的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有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感觉，很不爽。
“兮兮？”医生提醒她，该回答问题了。
夏兮兮说：“啊……刚刚问了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霍祈泽那里治疗的场景。
霍医生从来不会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你为什么讨厌冬季？”女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在等着回答，然后认真纪录。
夏兮兮问：“这跟恢复记忆，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那说说你对冬季的印象，讨厌冬季，是因为在冬季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你不愉快的事情吗？”
女医生还是一板一眼地问。
“……没有。”夏兮兮摇头，“我就是怕冷。”
“怕冷？”女医生有些惊讶，推了一下眼镜，“可你上次说，你还在进行游泳训练啊……”
“对啊，因为要比赛嘛。”
夏兮兮觉得，这样的心理治疗，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忍不住了，就问：“可不可以直接进入催眠疗程？”
她已经接受了厉君然的求婚钻戒，冬天过后，就要结婚了。
还没把以前的事情想起来。
这让她有些焦虑，觉得有些对不起厉君然。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女医生盯着夏兮兮，露出颇有深意的眼神，“在催眠治疗之前， 我需要跟你的前主治医生沟通一下。”
“为什么？”夏兮兮问。
“你在我的引导下，没办法进入催眠状态……”
“那上次我不是进入了吗？”
“……额……你上次，只是太累了，直接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夏兮兮站在诊所的大门外，看着朦朦胧胧的雨雾，心情极度郁闷。
耳边回响着心理医生的话：
“其实催眠不是唯一办法，更好的办法是你自然而然地将过去想起来，可以通过向亲人询问之类的办法……采用柔和的手段，或许会更好一些。”
夏兮兮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嘟囔一句：
“那我要你来有个屁用啊。”
她盖上羽绒服的帽子，匆匆跑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太冷了，仅仅是这一小段路，耳朵都快要冻掉了。
把暖气开到最大，把手捂热了，想了半天，还是给霍祈泽打个电话。
只是拜托他跟现在的医生通个电话，应该没什么，夏兮兮这样想着，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传出提示音。
霍祈泽的号码成了空号。
夏兮兮点开微信，发了消息也没人回复，仔细看看霍祈泽的朋友圈，动态从两个月前就停止更新了。
虽然答应了厉君然不联系，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从生活里消失了，心里有些难受。
夏兮兮给徐悦萱打电话：
“悦悦，你陪我去一趟慈心医院，找一下霍医生，好不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在驾校门前，接到了徐悦萱。
“我刚刚打电话去医院问了，”徐悦萱钻上车，湿气也随着涌入车里，她把手放到空调口烤着，说：“霍医生离职了，咱们不用去了。”
号码是空号，人也从医院离职了。
“去了哪家医院啊？”夏兮兮问。
“不知道，”徐悦萱说，“跟谁也没说，好像是突然就消失了，医院那边也说联系不上。”
夏兮兮的生命中，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人呢。
在某种机缘巧合中，无声无息地出现，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她的生命长河里，更多的是像阿妍那种人，讨厌她，又杀不死她，赶不走她，时不时，她还会跳出来恶心人。
“其实我还挺喜欢霍医生的，虽然他有些奇怪。”
徐悦萱说着，拿出了刚刚从驾校门口的小摊买的煎饼果子，大口吃了起来，她开始说在驾校发生的事。
夏兮兮没怎么听进去。
雨刮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反复工作，前车玻璃上的雨雾，永远刮不干净，灰蒙蒙，刚刚看清道路，没两秒，又灰了。
冬天就是讨厌。
“你别吃啦，一会儿接上晓阳，咱们去吃火锅。”夏兮兮转头看徐悦萱，“我还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打听到霍医生的下落。”
天气太冷了，泰式料理并不受欢迎，虽然有冬阴功火锅，但店里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老沈蹲在店外面抽烟，看到夏兮兮来了，赶紧站起来。
指尖的烟刚刚抽了两口，扔了可惜，有些犹豫，还是灭了。
“是夏小姐啊，”他满脸笑容，“带朋友来啦？快进来。”
夏兮兮穿着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帽子一圈灰色毛领，随着她走路的时候，长长的绒毛轻轻飘动，衬得她的脸很小很精致，肤如凝脂，脸颊透出粉嫩，乍眼一看，像是一只移动的瓷娃娃。
在她身后，还有两位朋友。
一位娇小可爱，笑起来有小梨涡，眼睛大大的，扑闪扑闪的，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大衣。
还有一位，英气十足，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长及脚踝，头发高高地绑成了一个马尾，虽不是传统的美人脸，也很抓眼。
老沈记得夏兮兮讨厌烟味，用手在自己面前挥舞着，推开门，对她们说：“快请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