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宴已过去七日,苏家姑娘的死因依然成谜。苏府居丧,府内人人哀恸不已。平素里与苏家交好的世家也都派人来吊唁,事发突然,人又是在宫里头没的,游太后那头自然也派了人来,而此人便是后宫的第一女官柳苏烟。
“请大人节哀。太后和皇上对虎威将军夫人和苏姑娘的不幸离世也十分痛惜,只是,”柳苏烟话锋一转,“还请老夫人和大将军保重身体,莫要哀思过度伤了身子。”
“有劳太后娘娘和皇上挂心了。只是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哀恸。还有我那可怜的侄媳妇,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却是个没娘的孩子啊!”苏家的老夫人悲悲戚戚,一句话便将他们苏家举家上下的哀思道出。他们依旧心有不甘,因为时至今日太后和皇上依旧没有给个说法。
“我定会将老夫人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太后娘娘的。时辰已经不早了,那小臣就先行回宫复旨了。”
泰安殿
“大人,薛相方才来过了,太后娘娘此刻正恼着呢。”柳苏烟甫一回宫,便有小宫女匆匆来报。
“可知为何?”苏烟换了宫服,便急急往里间去了。
“奴婢只听到薛相说要提拔六部官员,提到了几个名字,太后娘娘都没有应允。不知怎的,就吵起来了。”小宫女口齿伶俐,做事拿捏精准,是柳苏烟留在太后身边的耳目。
“可曾听清?”
“不曾,奴婢离得远。”
“无碍,你退下吧。”柳苏烟三步并作两步,入内殿侍奉,却见太后正在按揉太阳穴,方才与那薛相博弈,她确实耗费了些许心神。
“娘娘,奴婢回来了。”苏烟的指尖轻柔地按压游浅的头部,缓解她的忧思。
“你若早回来半个时辰,哀家也不至于如此头疼了。方才薛临来过了。”
柳苏烟闻言不动声色。
“他拟了名单,要哀家提拔几名官员。哀家看过了,里头大半是他的亲信。”
“薛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娘娘切莫与他正面交锋。他要提拔便让他提拔,左右只是六部的人,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若论静心,柳苏烟当在游浅之上,“娘娘现下只能,忍。”
“那依你看,哀家当如何应对?”游浅对她这一套很是受用,“哀家入宫多年,身边唯有你可让哀家信任,你,万万莫要负了哀家!”
“是,奴婢必不会有负娘娘的信任。在奴婢看来,这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堪大任,只是预备提拔礼部侍郎这一位…”
“你不知道他,不奇怪。他既无显赫家世也没有过人的才能,不过是运气好些,娶了沈观鱼的嫡孙女儿,凭什么能来污你的耳朵。”
沈观鱼,北宜的三朝元老,已然恩养在家多年,不理朝政,不过领了个凤阁阁老的虚职。他虽已远离庙堂,却在朝中有着很高的威望,朝中大多现有的大臣多少与他有关,譬如如今大权在握的这位薛相。
“沈观鱼如今当真是老眼昏花了,让自己的孙女嫁给如此的草包,竟还妄想平步青云登上礼部侍郎的位置。”游浅不屑如此小人,可惜凭她现在手上的资本并不足以抗衡那些个手握权柄的老臣子。
“与其说是沈观鱼老眼昏聩,不如说是他养的孙女太过于不谙世事。若是我北宜的女儿家个个都如太后和侯爷一般巾帼不让须眉,还要那些男人来做甚。”
游浅与柳苏烟单独相处时总喜欢屏退左右,这样说起话来无拘无束,一如当年她代表姐入宫,只有苏烟一路相伴,相互扶持照应。
“你方才说到倾城,哀家倒有一个万全之策。你且附耳过来…”
翌日
长安擢升礼部侍郎的圣旨传来时,他正在教倾城作画,静物描摹。
“作画最忌心不静。你这脑袋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管我!”
倾城自幼军中长大,最是不喜这些矫揉造作的玩意儿,寻常女子会的那些个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女红烹饪她一概不喜欢,也不屑去学。这些年除了游浅,也没有人非要她去触碰这些东西,只有他慕容长安每日变着花样让她学这学那,还美名其曰是陶冶性情,磨练心性。
“你现在棋艺日渐精湛,我心甚慰。然其他九艺,尚不足以见于人前。”长安素日里就像是个严师,他晓得倾城不喜诗书,不悦十艺,不爱红妆,偏爱武功。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若她心悦自己,他定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之事,只是眼下看来,她要联姻氏族豪门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若是不通诗书礼仪,只怕为夫家所不喜。故而,即便不喜,也要稍通一二,以免将来夫妻不睦。
“慕容老师,今日便饶了我吧。你看这画也作了,日头也西斜了…”倾城正在软磨硬泡,想让长安放过自己,堂外传来一阵喧闹。
“侯爷,大人,宫里头的传旨官了,您二位快去接旨吧。”管家寒将夜在前厅招待,派了小厮前来报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探花慕容长安自任礼部仪制郎中以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甚慰朕心。今朕与太后商议,擢升慕容长安为礼部侍郎,望卿不负朕心,为我北宜国之栋梁也。钦哉,谢恩!”
慕容长安入仕不过半年,便已官居正四品,这仕途顺利的,仿若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一般,简直叫人不得不心生怀疑,他的顺利,是否与他和镇北侯的关系有关。
“慕容大人,领旨吧。”传旨官笑意融融,他可是一直很看好这位慕容郎大人的,他宦海沉浮这些年,很少看到如他这般行事果决,心思透亮,又有玲珑手段的人。现下他与镇北侯交好,依此下去仕途亨通,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臣慕容长安谢陛下与太后娘娘隆恩!从今往后定然肝脑涂地,为我北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倾城虽说身有爵位,官拜正一品,但她毕竟是在慕容府上做客,圣旨是给长安的,她也不可喧宾夺主,便跟在长安的身后听旨,乍一听闻长安被升了官,心中稍稍诧异,不久便释然了。这其中虽可能有她的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可能是前朝和后宫博弈的结果,想来她那太后姨母眼下处境艰难,看来不日她要前往一趟泰安殿了。
泰安殿
“娘娘,方才传旨官已经去过慕容大人的府上了,侯爷也在。”柳苏烟得了传旨官的复命道。
“那他们是何反应?”游浅反复欣赏自己手上的蔻丹,觉得今日做的十分之满意。
“传旨官说慕容大人和侯爷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侯爷在慕容大人府上吃过晚饭后便径直回了府。”
“哦,那侯爷近日可有递牌子要入宫来看哀家?”游太后对于顾倾城毫无反应这一说是不信的,不是说她对自家的外甥女起了疑心,而是以顾倾城的性格如果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莫名其妙从天而降了一个正四品的官职,莫说是她,搁谁也不会心安呐。
“好像没有,不过倒是听说明日要去沈阁老府上。”
“沈观鱼的府上?是谁与她说了什么吗?她怎知道礼部侍郎一职本是要给那人的?”游浅蹙眉,倾城的消息怎得来的如此之快?
“好像是沈阁老的夫人下帖邀请的,侯爷的母亲小时候曾蒙她照看了几日,总有个人情在的。”柳苏烟对京中妇人之间的事总是门清,不时地可以给游浅指点迷经。
“原是如此!她家的老夫人确实对我那平宁姐姐有过几日的照料之情。想来阁老府的人是想为自家那个不成气候的未来孙姑爷讨说法呢!”游浅觉得有些可笑,“城儿可不是平宁,这下他们可要踢到铁板了!苏烟你瞧准机会,派人去请侯爷入宫,就说是哀家想她了,让她来坐坐。”
“是,还是娘娘心疼侯爷。对了娘娘,那苏府那边?”纯沂公主眼下嫌疑最大,苏老夫人没了女儿,刚出生的婴儿没了娘亲,怪可怜的,总要给个说法。
“六部不是刚大换血了一批官员,让薛相瞧着办!”薛相不是要揽权么,让他揽便是,苏家要个交代,她便给他们一个交代,正好看看新上任的官员里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薛相,你可千万别让哀家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