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裨见赵芸这幅样子，心疼极了，只觉得十分后悔，后悔带着赵芸让她看到了这么残酷的事情。
于是他宽慰赵芸道：“人性本就如此，人活于世，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如何生存。有一直坚守自己的道义和原则的人，也就有抛去原则道义只想活下去的人。其实情况也未必如你见到的这件事般糟糕。这几天，我也见过饥荒中相互扶持的兄弟邻居，也有素不相识但是一起鼓励彼此活下去的人，也有愿意拿出自己一部分口粮给需要之人的好人。”
赵芸没忍住，干呕了一下，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楚裨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只能让赵芸自己想通。
马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无人再多言。
远远地看到了常平义仓，赵芸突然要提前下马车。
“我想看看周边的情况。”赵芸坚持道。
楚裨自是答应了，这本来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索性就下车陪着赵芸四处巡视了一番。不曾想还没几步，就见到了几个人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的情况。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楚裨无意理会。在他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过硬的拳头和安身立命的本事，如果没有，被生活吃掉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世道的规则就是这样，谁不是这样的活着的呢。
他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但令他惊讶的是，赵芸站在他身边也默不作声。
顺着赵芸的视线，楚裨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瘦弱的少年。不知怎么，他心中有几分不舒服，恨不得捂住赵芸的眼睛让她不要再看下去了。
可是，少年的一番表现，让他也有了几分侧目。困境之中，还想着法子破局，求生意志够强烈，如果他看得没错的话，少年袖子里应该藏着一个武器。
且看他的造化吧。
楚裨嗤笑了一声。
还没等他笑完，赵芸就开了口：“住手！”
楚裨：“……”
脸有点痛……
罢了，夫人心善，他自然要支持……
于是楚裨挥挥手，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控制住了场面，以保证赵芸的安全。
马小六有些恍惚地看着朝着他们走来的女子。一席简单却不失华贵的白色衣裙，姿容出众，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仙。
这世道，真的会有救人于水火的天仙吗？如果有，自己和老头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多欺辱？如果有，为什么自己连一口热粥都拿不到？
马小六清醒了，有些戒备地看着来人。
这样的富贵人家他也不是没见过，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乞丐窝消失的几个小乞丐说不定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赵芸看着那群来势汹汹的人：“救济粮一人领一份，吃不饱就饿着，没道理抢别人的。还不把这些人拉下去好好惩戒一番，以儆效尤！”
侍卫们侧目楚裨，只见他点点头。于是那群人鬼哭狼嚎地被侍卫们拉走了，场面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赵芸看着那个戒备地看着自己少年：“粥都洒了一半，再去领一碗满的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
马小六愣愣地听着赵芸发号施令，在她转身一瞬间心中一紧，也许这个人能帮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个……”马小六犹豫开了口。
赵芸停住，回头看马小六，没有出声。
马小六攥紧了拳头，为了老头，必须要开口：“谢谢夫人帮了我，小人还有个请求，小人有个爷爷，自饥荒之后就身缠重病，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小人求夫人、求夫人能不能救救小人的爷爷。不过结果如何，小人这条命以后就给夫人了！”
赵芸半晌之后突然问道：“这碗粥是给你爷爷领的？”
马小六不知何意，茫然地点了点头。
赵芸突然笑了：“你这条命值几钱能让我帮你？”
马小六握紧了拳头，眼眶有些泛红：“小人的命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这是小人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了。小人的命是爷爷给的，若不是他收留我，我怕是活不到如今。如今爷爷眼看着撑不下去了，小人无法坐视不理，若是夫人能出手相助，小人哪怕死了也心甘情愿！”
赵芸倒是有了几分惊奇：“不是你亲爷爷？”
“正是。小人自由被遗弃，是爷爷收留了小人，虽不是亲的，但是胜过亲爷爷。”说着马小六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乞丐窝的人都盯着爷爷，若是爷爷去了，那群人定然会把爷爷……无论如何，小人不会做那种禽兽！”
马小六的话句句戳在赵芸的心窝。
她叹了口气，看向了楚裨。楚裨对着赵芸笑了笑，走上前揽着赵芸：“我听你的。”
“左右不过是个大夫，就找来看看他爷爷吧。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赵芸神色复杂。
马小六知道赵芸这是同意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谢夫人！谢谢大老爷！”
待大夫到了，给老头把了把脉，一连摇了好好几次头：“老人家病入膏肓，怕是没几天好活的了……若是来得早尚且还有几分治愈的希望，如今难啊……”
听闻此言，马小六先是一脸不敢置信，而后跪在老头身前，静静地流泪。
赵芸心中难受，捂着心口。
楚裨皱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哪怕再伤心也不许给我哭！”
马小六又是恶狠狠地抹掉眼泪：“都怪我！要是我能有能力找大夫就不会这样了！”
赵芸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少年，心中恻隐：“你打算如何？”
马小六跪在赵芸和楚裨身前，磕了个头：“请老爷和夫人给小人几天时间陪着爷爷，等爷爷走了，小人就去找老爷和夫人，给你们做牛做马！”
听闻此言，赵芸就知道马小六误会了她的意思。马小六的报恩之辞，她从未放在心上，她也无心逼迫马小六履行诺言，她只是担心马小六罢了。
罢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赵芸叹息：“你且放心，你爷爷的，谁都不能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