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惦记的霍相思此时正躺在一艘小木船里,闭着眼睛任由逐渐小下来的雨滴落在脸上,浑身的寒凉里几乎冻僵了她的思绪。
左臂被炸伤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整条手臂已然麻木,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动弹不得。
当她从水里出来看见这艘飘飘悠悠朝她而来的小船时,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如今躺在这里,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有那么点听天由命的意味。她真的太累了!
天色半明半灭之时雨终于停了,水天相接处升腾起雾蒙蒙一片的白色,雾气随风飘过来好像冬天跟着风打过来的雪粒子,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无间湖。
抬眼望去看得见自己却看不见四周,她慢慢坐起来有些茫然,天高地远茫茫四野只剩她一个人。
哗啦哗啦水声阵阵,像是游鱼出水又像是有人在划拉着水,水波荡漾推着小船有些打转。
她捏着手里的簪子循声望去。咚,一声脆响,一只持刀的手扒着了船沿。她握着簪子对准那只手就要扎下去。
“别动。”尖刀同时抵着了她的心口,一人从水里探出半个脑袋,竟是荣德。
在水里游了不知多久,直到神经麻木,荣德觉得自己大概会变成浮尸然后被那些畜生给吃了。
直到指尖碰到实实在在的木头,他又活过来了。
拿着簪子发狠的女人他见过,就算形容再狼狈那张脸还是好看的,他向来对好看的女人记性很好,虽然只有匆匆一面,他还是记住她了。
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还跟无安那个老道士有关系,他跟老道士还有一笔账没算清呢。
霍相思捏着簪子的手慢慢收回来,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荣德拿刀指着她的心口随后一拍水面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跃上小船。
小船晃晃悠悠他两手一按船舷,小船纹丝不动。
“你是谁?”霍相思抓着船舷盯着荣德问道,神色里有一丝惊恐。她自然是认得他的,只是眼下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比较好。
荣德看她一眼,探究打量了片刻,凌厉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下,“我是朝廷命官,奉旨来查办极乐岛的。”
“哦……你能带我出去吗?我已经在这里转悠好长时间了。”霍相思翻手把簪子收进袖子里,似乎很信任眼前这个朝廷命官。
“你不是……”荣德本来想说司天监生员,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不认识他这是个有利条件,他该将计就计哄骗她带他离开这里,找到老道士。
在她疑惑询问的眼神里他愣是转了话题,“当然可以,不过姑娘能告诉本官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吗?”
“我是司天监的生员,跟同窗在游湖,结果船夫起了歹心将船开进了无间湖,还跟另一艘游船相撞。船夫把我们抓到了那一艘船上,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霍相思说完面带悲切地看着荣德,“我跟另外几位姐妹失散了。”说完她已是眼泪都要下来了。
荣德自然知道另一艘游船是什么,千掌柜的胆子还真大,居然瞒着他抓官家女子。
霍相思说完偷眼看了看荣德,她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模糊了自己的身份。
“放心,本官一定会抓住凶手还大家一个公道的。”话说得大义凛然,荣德的刀却依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刀尖对着霍相思。
“你既然是司天监的生员,应当有办法出去……”荣德说完瞧了瞧四周,举目之间什么都看不见根本分辨不了方向。
霍相思瞧了瞧泛着寒光的尖刀,知道荣德根本没有完全信任她。他脸色惨白,身上衣衫走多出破裂,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被水泡发了一般凸着红白的伤口。
那是剑伤,眼下说不定他正处在被追捕的过程中。
想到这里她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了起来,亡命之徒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荣德后半截话没说出来,往后一歪靠着船舷斜眼看霍相思,“本官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带你出去。”
“真的吗?”霍相思瞧着送的大有看着救命稻草的意味,眼睛里闪着光,倒是把荣德瞧得一愣。
“只是本官在与贼人搏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体力难以为继,你身上可有吃的或者能提供体力的东西?”
“大人身受重伤还惦记着救人,如此高风亮节着实让我佩服,只是我身上真的什么干粮都没有。”
她有丝窘迫地说道。
荣德舔了舔嘴唇,腹中饥饿之感越来越强烈,搅着他的伤口也跟着一阵刺刺的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能吃,就连眼前这个还在说着话的女人也散发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把你的血给我喝一口。”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催着说出这句话来,而他自己根本没有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霍相思看了荣德一眼,眉眼之间乍现一丝黑气,而他原本按在刀上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霍相思眼眸一沉,随即笑了一下,“大人不说我都给忘了,大人先等等。”说完她侧身从船舷处拉了一根绳子上来,“刚才有一块黑乎乎的生肉从船边飘过,我给拦下来绑在船舷想着兴许能钓条鱼上来。”
说完她一拽绳子,将在水里泡发肿胀的黑白相间的一块生肉捧了上来,“大人要吃吗?”
荣德瞧了一眼那坨生肉竟然一阵犯恶心,再抬眼去看霍相思,竟看出一丝诡异来。
黑色长发拖曳在船板上几乎将她整个身子裹在里面,惨白着一张脸,偏生嘴唇透着不正常的殷红。
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那神情仿佛荒山野地乍现的一只女鬼,捧着自己滴答答淌血的心笑问路过的书生,“吃吗?”
荣德的脑仁被激得突突直跳,瞧着霍相思竟往后退了一下,眼睛使劲闭了一下再睁开,那坨黑白相间的肉竟然真的变成了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嘭,嘭,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跳了起来。
女鬼忽然嫣然一笑翻手将还在跳动的心捧了过来,张着淌血的指尖看着他,“吃吗?”
轰,荣德脑子里的那根弦啪一声脆响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