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那条走廊，一股子血腥气就窜了过来，那种铁锈一般湿粘的感觉附着在鼻腔里面，呛得人呼吸不畅。
霍相思提着衣摆往走廊尽头跑去，这一侧并没有住人，又加上玉岚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就算是发出这么大响动，并没有人过来。她脚步匆忙，后头跟着的侍卫一言不发。
渐渐靠近玉岚的屋子，舱房里传来哐的一声，她心头一惊，“快去看看。”侍卫提着刀越过她先几步冲进屋子里。
待她气喘吁吁跑到房门口时，听见了落水声，迎门的窗子大开，侍卫正低头看下去，“让她跑了。”
惊慌错愕之下，她转头看向一边的床，掩着纱帐的床沿上滴滴答答往下渗着血。她走过去要撩开帘子，“慢着。”侍卫拿着刀轻轻撩开纱帐挂在一旁，露出玉岚浸满了鲜血的样子。
“玉岚，玉岚。”霍相思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咳咳，他重重地咳了和着鲜血堵得那一声声出气声如同濒死之人。
“去叫大夫，快啊！”她急切催促着还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侍卫犹豫了一下转身出门。
“你伤到哪里了？”她伸手要去把玉岚扶起来，被他摆摆手制止了，玉岚嘴巴动了动声音飘忽，她凑近了也只能听出一点模模糊糊的字句来，脸会……变……
“你说谁会变脸？”
“玉瑶。”
门外咚咚的跑步声已经拐过走廊，玉岚提起的最后一口气也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抬手紧紧抓住了霍相思的手，血污之下一粒浸满了血的圆溜溜的东西落在了她掌心。
玉岚的全部生气也被这一下给全部抽走了，他的手无力地压在霍相思的手上，眼睛慢慢闭上，“相……思！”那张原本被血污染得模糊一片的脸上，肌肉迅速失去活力变得枯槁。
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却也是最后一次。
霍相思呆呆地坐在床边，心里说不上来的悲凉。悲凉之外还有一丝愧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玉岚从未害过她。
船上初见，她存了算计，用自己天时地利的那点优势逼着他放了白心妍。再上极乐岛，她用霹雳弹炸伤他，他也没有恼羞成怒要了她的命，反而在她陪着他去送死的时候，救了她。
无间湖上，她那样拼尽全力也是为了还他这个人情。
直到这次再见，他们已然变得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存在，但他在她心里不过是一个略微有些惊悚的承诺，她记着这承诺却不记得他这个人。
她觉得自己是该哭一下的，作为生死之交的情谊。可她偏生哭不出来，心里只有恨，恨自己变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满腹算计，真心太少。
当时跟唐震商量合作的时候，是她注意到玉瑶已经醒来，才会跟唐震说她有办法只好玉瑶的脸。她想笼络人心，因为她发现玉瑶这个人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光复教小喽啰。
她想利用这个条件套出玉瑶心里被深埋的东西，那些她就算是用了迷香催眠也没办法深挖到的隐秘。
可是她失策了，她算计了一条毒蛇，又被狠狠咬了一口。
她不知道玉瑶在船上这几天都打听到了什么，不过显然结合玉岚所说，她知道了如何让自己的脸恢复过来。
所以她伺机养伤并杀了玉岚。
屋子里乱糟糟的，于灵素带着金九鸣都过来了，她立在那里有些碍事便起身走到窗边。
河水波光粼粼，船底水花四溅早就过了玉瑶逃生的地界，可她心意难平。瞧着那水纹跟魔怔了一般，伸手按着窗台就一头扎了进去。
哗，水花飞溅。
“有人落水……”
金九鸣起身奔到窗边时只看到底下一圈一圈的水纹不断向外扩散，他扒着窗台就要往下跳，被旁边站着的侍卫给拦住了，“你们都老实待着，她会回来的。”
金九鸣侧头看他一眼，“你不是一直负责监视着她的吗，为什么不拦着？”
“她水性不错。”侍卫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金九鸣再往下看，商船一进驶离原来的位置，水纹越来越远。
“停船！”船上的人着实因为死了一个逃了一个然后又寻死一个，乱了起来。
何大人来的时候急得满头大汗，“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一句话说完他来到床边，看见玉岚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谁下的手？”
“一个女人。”立在传遍的侍卫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来的不慢而且当时对方正浑身是血地准备往下跳，只不过当对方转过脸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就是这一下错失了抓住对方的时机。
“那个女人剥走了他心口的那块皮。”于灵素揭开玉岚的衣服，玉岚心口的上看得一旁凑过来的金九鸣打了个冷战。
心口的地方连着鳞片整整少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狰狞得血肉。
“是你们带回来的那个无脸女人。”
金九鸣气得直跺脚，“真是个毒妇！”可是玉瑶说起来还是霍相思让他一路背着带过来的，所以霍相思才会跳下去想要找玉瑶报仇的吧？
“快，放船下去，一定要把人给找到，找不到人本官唯你们是问。”何庆林擦擦额头的汗心说自己想要谋个前程真是太难了，上有难搞的上级，下有不受自己控制的人，这事还没跟佘公公说，他是在也有点害怕看见佘公公的眼神。
一眼就能把他给凌迟了。
屋子里乱糟糟来的人又闹哄哄离开了，于灵素靠着窗台看着床上的玉岚，眉头紧锁。
“我一会儿找人帮忙把玉岚的后事给了了。”金九鸣叹口气，伸手扯过被子把玉岚蒙头盖上，想起了那天跟玉岚一起喝鱼汤的情景来。
他们其实总共也没聊几句，而且多半是他说玉岚在听，侧耳倾听绝不插嘴。
他说汴京的风土人情，说汴京的公子小姐，说那些在百姓口耳相传的神话也说极乐岛的案子。玉岚微笑着听他滔滔不绝，偶尔露出颇有兴味的表情。
他记得还问过他跟霍相思的关系，玉岚说是生死之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