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慌忙将两人引进卜兴阁，大门半开着，守门的驼背人屋子里亮着灯，听见脚步声，他弓着背从屋里出来。
“见过王爷……。”
头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比外形给人的印象要好很多，声音清朗完全不似面相给人的那种历经沧桑之后的苦大仇深。
“成叔，王爷还有六皇子骑马经过这里，听说有刚出锅的冷泉豆腐花，就进来尝一尝。”小林子半解释性地说了来龙去脉。
驼背人点点头，“小的这就去开门。”他又回身拖着步子去拿钥匙。
明澈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奇怪感觉，“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小的一直就叫他成叔，可能姓成吧。小的叔父还没来得时候他就在这里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小林子其实跟驼背人也不熟悉，往常他甚少离开自己的屋子也从不出现在人前。
很多时候都有可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驼背人拿来钥匙又一瘸一拐地打开了会客室的门，点上灯盏蜡烛以后就走了，小林子没一会儿送来了热豆花。
热气腾腾的豆花泛着光泽，尝一口甘甜中还带着豆香，比畅音阁里的御膳要好吃多了。
明玄离喝了半碗看一眼食盒，“你慢慢吃，我去给守门人送一碗。”
“九叔也觉得那人有点奇怪吗？”明澈想了想选了奇怪这个词，真正说起来他是觉得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去会会他。”明玄离提着食盒到了门房敲了敲门。
门开的瞬间他清楚明白地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转瞬即逝后又变成了惊讶。
“王爷，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我给你送一碗豆花。”明玄离说完扬了扬手里的食盒，随后看着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寒舍太过简陋，怕扰了王爷的雅兴。”驼背人回着话却依然堵着门并不打算让开，明玄离看出了他明显的拒绝之意，只好将食盒递过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
驼背人接过食盒看着明玄离走远才关上房门回到屋子里，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飘着香味的豆花。简单却是他这么多年中秋团圆节吃到的唯一一碗带着人情味的饭食。
他坐在桌边近乎虔诚地尝了一口，一瞬间热泪盈眶。
明玄离回到房间，明澈已经怂恿小林子拿来了两壶酒，已经自斟自饮了一壶。见着明玄离回来就迷蒙着眼睛喊道：“九叔，来，陪我一醉方休。”
他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清醒，你要真心里难受就好好喝，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九叔，你活着是不是有些太清心寡欲了？回来汴京这么久从来没听说你去过什么风月场所，更别提有什么红颜知己了。我本来以为你是过尽千帆，结果一打听你在封地时也过着出家人的日子。”
明澈显然喝得有点多，管不住嘴巴开始唠叨明玄离，“九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就是抢也给你抢过来……”
明玄离靠着门框听明澈胡说八道，他若真是清心寡欲倒好办了，有欲有求所以才苦。
明澈喝醉了酒，酒品不算好。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后的随意指婚给吓着了，拎着酒壶在屋里来回溜达，说一会儿哭一会儿，最后干脆靠着桌子腿呼呼睡起来。
明玄离摇摇头，起身准备把人扛出去，转身之际就看见院子里的观星台上熠熠闪光。月光如水洒下来，透过顶端的星盘在临近的书库院子里投下一片影子。
他回身关上门四下看了一眼攀上观星台，身体贴着星盘的底座，能清楚听见吱嘎吱嘎声，沉闷笨重，仿佛陷入沙石堆里想要脱身就使劲动弹的车轮。
星盘巨大的影子落在书库二楼的墙面上，他大致看过一些星象书籍，知道那个影子代表了一种方位
他刚想仔细研究一下，就看见书库的门开了，霍相思打着一盏灯笼走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反锁起来。
到了院子里她扭头朝观星台看来，惊得明玄离赶紧闪身抓着星盘的底座藏在阴影里。
她看了一眼观星台随即就把目光投在了二楼的墙面上，盯着星盘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儿，她提着灯笼打开了藏书阁的门。
门开门关小心翼翼。
明玄离从阴影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会客室，随即跃上墙头跳进书库院子里。
他轻手轻脚刚刚摸上门框，灯灭了，难道被发现了，他站在门边屏着呼吸等了片刻。
屋子里朦朦胧胧亮起一点荧光，如果不是他贴近了门缝又存心探个究竟，肯定会以为是落进去的月光。
他轻手轻脚开门走进去又关上门，荧光在一排排书架后，靠近楼梯的位置。霍相思正拿着什么东西在开楼梯上的铁门，悉悉索索的磋磨声。
她盘腿坐在门前的平地上，神情专注。铁门突出的边缘挂着包裹了一层纱布的夜明珠，点点荧光洒上她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如月下迷离又妖冶的水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明玄离倚着墙将自己的呼吸调整至近乎沉眠，不发出一点响动，就这么看着她如敲木鱼的化外之人一般，一下一下笨拙地拿着簪子在锁孔里摸索着。
不急不躁仿佛也不怕被人发现。
一缕头发随着手部的动作滑到了侧脸上，她大约是觉得碍事了，晃了一下脑袋结果不单没有把这一缕收好，反而弄下来更多。
她只好放下簪子，从袖子里抽了一根丝带两手拢着将头发束起来，一下没束好再来一次也只在脑后虚虚地绑了了环。
他看着那半散不散的头发就想起来她似乎一直以来都扎着同一个发式，用簪子别在脑后。他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轻轻翘了起来，似乎越看越喜欢总也看不够。
趿拉趿拉，院子里有脚步声，而且是朝着书库而来。她愣一下竖着耳朵停了一下，最后抽出簪子往脑袋上一簪，抓着夜明珠塞进了袖子里。
屋子里只有月光洒进来，明玄离躲在书架的阴影地看着她起身，接着眼前猛然适应不了黑暗，一脚踩空从上面跌了下来。
他打定主意不让她发现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在她落地的瞬间抓住她的腰带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门开了！
